然而,想到宗政恪的另一個身份,裴君紹的心,又慢慢沉下去。他對宿慧尊者的了解,在這段時間完善了許多。假如他真的起了異樣心腸,別的不提,有一個人他必須要面對大勢至尊者
裴君紹不禁輕輕一嘆,天幸國,放在世間只是撮爾小國。宿慧尊者,徜她真的入世,她的身份足以匹配遠比他尊貴的男子。
身子一震,將裴君紹的這些恍惚驚散。垂籃已經落在一艘小船上頭,裴允誠急忙幫著他跨進小船里,一旁顧老太醫的藥童也扶著老爺子上了船。
船夫是名中年漢子,黝黑的面容。他對眾人一笑,撐桿起行。裴君紹忍不住又看向后方,卻見船首那兒已不見佳人芳蹤,不禁悵惘。
這片水域實在奇妙,裴君紹很快便將注意力凝于此間隱藏的陣法之上。他早知鬼王水寨是在高人的指點下才于此處落寨,慕名已久。如今有良機,他自然要好好體悟領會才是。
如此小船一悠一蕩,在荷花叢中航行了大半個時辰。那邊裴允誠已經和船夫搭上話,不著邊際地套著話。猛聽一聲驚呼,還是奇異的吱喳叫聲,眾人都是一呆。
裴君紹立時反應過來,下意識便要站起身,腳下卻不穩,又跌坐回原地。他急道:“那是阿恪的寵獸長壽兒的叫聲阿恪是遇著什么事了?”
裴允誠有武道修為在身,便長身而起,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只可惜,這片水域的荷花蓮葉生得繁茂之極,縱然裴允誠身高近九尺,他也無法找到宗政恪乘坐的那條船。
又忽然,尖利哨聲似要刺穿耳膜。給裴家叔侄撐船的大漢臉色微變,急促道:“各位貴客,還請坐穩了有水鬼偷襲,咱們要快行。”
一言既出。眾人都不安起來。裴君紹想起宗政恪提過她受了重傷,更是憂心不已。但這名船夫低嗬一聲后發力撐桿,小船竟然如有靈性一般三竄兩竄沒入更深的荷花叢中,將哨聲遠遠拋在身后。
宗政恪的這條船只坐了她自己晏玉質以及長壽兒。徐氏帶著四個丫環緊跟著坐了后頭一條船。再后面便是飛豹騎的幾員騎士。
水鬼偷襲時,宗政恪正聽晏玉質講述晏家軍里的趣事兒。這孩子很有講故事的天賦,繪聲繪色的,再枯燥的訓練武事都能被他講得妙趣橫生,就連長壽兒都聽得入了神。
但長壽兒畢竟是天生靈物。對危險的感覺遠超人類。那船下的水鬼恐怕還來不及對小船動什么手腳,長壽兒便驀然尖叫一聲,白光一閃,它身形如電射,卟嗵跳進水里,立時沒頂不見。
晏玉質被長壽兒這聲驚叫唬得不輕,可他多年沙場征戰,早就培養出了野獸一般的迅猛直覺。他當即警覺不對,拔出腰間懸掛的長劍,由坐而立。箭步竄向宗政恪,還安撫道:“恪姐姐,不用怕,我會保護你……”
話音未落,他看見宗政恪揚起寬大袍袖向他揮來。那上面繡著大朵銀白卷云紋路淡淡粉色的大袖竟有如匹練,挾帶颯颯風聲,將他輕易地拂倒于地他竟毫無反抗之力
而同時,一把雪亮的匕首“咄”一聲,扎在了方才晏玉質站立的船板之上。如果他慢那么一丁點倒下,這柄明顯涂了毒液的匕首就會毫不客氣地刺穿他的后心。
隨后發生的事兒更是讓晏玉質目瞪口呆。
他看見嬌滴滴的恪姐姐盈盈站起身。同時以他也驚駭的飛快速度,從她腰間那管華美的金鑲玉腰帶里刷地抽出一把軟劍。她雪白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抖,那軟劍的劍尖便猛然暴出三朵漂亮之極的劍花。而后,她牢牢站立在船板之上。輕描淡寫地持劍格擋開撐船的船娘手中細長撐桿。
甚至,恪姐姐還能垂首對他微微一笑,淡淡道:“若起得來,便護著我身后罷。”
晏玉質腦中一激靈,急忙起身,卻將這小船踩得東倒西歪。看上去隨時會傾覆。小臉爬上紅云,他覺得羞愧極了。可是他自幼長在馬背上,實在不懂這水戰的要領啊。他這樣已是不錯了,飛豹騎還有不少人暈船呢。
宗政恪低笑一聲,覺得此時懊惱不已的晏玉質才真正有了小孩子的樣子。她其實知道晏家軍不擅水戰,便不逗他,笑道:“你坐著便是,小小毛賊,也不需堂堂少帥親自出手。”
說話之間,宗政恪手腕劇顫,巧妙地避過船桿又一次突刺。同時,“叮叮”兩聲脆響,她這把軟劍的劍尖居然詭異地迸射而出,有如一點銀色寒星直奔那船娘的前心。
許是考慮到宗政恪女眷的身份,游七給她安排了一位三旬船娘撐船。可誰也想不到,這名貌似敦厚的船娘居然會配合船下水鬼悍然偷襲晏玉質。
一時之間,宗政恪都鬧不明白,究竟這是有人要自己的命,還是此次刺殺是沖著晏玉質而來?但無論刺客的目標是誰,鬧出這般事體,游家必須要給蕭家一個交待。
船娘的修為不算很高,可也有四品高下。如果宗政恪不是用李懿的藥物穩固了丹田傷勢,還重修出了一些內力,今天,還真說不定會翻船。
軟劍的劍尖精準沒入船娘胸間要穴,這船娘慘叫一聲,死死地盯一眼宗政恪,冷笑兩聲,喝道:“宗政姑娘,真人不露相啊但無論如何,云杭蕭府,你恐怕去的,離不得”
言罷,船娘面現剛毅之色,直接咬破牙齒內藏的毒囊,立時七竅流血而死。與此同時,小船附近的水面漫開層層血跡,長壽兒從水中一躍而起,立在船板上,得意洋洋地揮舞它的戰利品一對寒光凜冽的水刺。
這場刺殺,發生在須臾之間。開始得快,結束得更快。方才被船娘有意甩脫的后面兩艘小船,很快就趕到。徐氏幾人見狀,驚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明心,差點沒直接嚇破膽。徜若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她和她的九族,只怕都會成為陪葬
小船靜止不動,宗政恪看向那毒發而死的船娘,嘆息一聲。這是死士啊,死士。究竟是誰,會不惜犧牲一位死士,也想要自己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