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何出此言?”謝峰駭然變色道。
身在谷口中的元朗奮起全身靈力,結成一座黃銅色的巨鐘,將他整個人蓋的嚴嚴實實。黃鐘之外,藍磷火騰的竄了起來,將射來的草葉燒成灰燼。
他一邊豎著耳朵聽謝峰和乾元子的對話,一邊想要飛遁出谷口。但他很快臉色就變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速度無論多快,卻始終退不出不到三步遠的谷口。
這片小小的山谷,竟然被布下了畫地為牢之類的陣法。除非元朗陣法造詣高明,甚至超過布置陣法的修士,否則一時半會兒休想逃離。
“這些草葉內蘊含著寂滅的氣息,一寂萬古滅,這是遠古法則。別說是藍磷火,便是元嬰真火也擋不住寂滅法則。原來我看錯了,這不只是亂箭陣,還有寂滅法陣。”乾元子神情淡淡,眼神卻炙熱無比,仿佛看到了絕世寶藏一般。
“什么是寂滅。”謝峰連忙問道。
“就是……”乾元子微微一笑,下巴往忘憂谷中抬了抬。
謝峰和寧向直轉頭去看,元朗用強橫靈力構筑的黃鐘外,藍磷火正在一點一點的熄滅。藍色火焰熄滅的狀態十分古怪,無聲無息就這么突然熄滅了,一息時間,所有的藍磷火像是被一支無形的大手重重一捏化作虛無。
寧向直和謝峰放開神識仔細感受,不由皺了皺眉,山谷中充滿了一種孤寂冷漠的氣息,更讓他們心驚的是這股孤寂冷漠的氣息讓兩人從心底感動心悸。如同置身于一片萬物都死去的神秘虛空。安靜的找不到一點聲音,自己很快也融入了周圍的死靜之中,不知不覺失去了生命。
藍磷火一熄,保護元朗的黃鐘外皮上忽然長出了銅銹。銅銹生的極快,片刻間便爬滿了整個大鐘。
寧向直和謝峰看的眉頭直皺,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那黃鐘名為金鐘罩,是一門高階道法,更準確的說,那是佛法。極西的蒼梧洲佛門之地曉禪宗,三十二道佛門秘法中便有這一道金鐘罩。非內門弟子不能修。非羅漢堂弟子不能修。曉禪宗號稱有百萬沙彌,但會這門金鐘罩的卻是不多。
曉禪宗執掌蒼梧洲修道界,底蘊深厚無比。能被曉禪宗列為三十二道不傳秘法,可見金鐘罩十分厲害。至少防御力應該堪比千年烏龜。
寧向直看了身邊的謝峰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恍然。眼底卻是森寒如殺。他想他知道兩人的身份是誰了,一個蒼梧州曉禪宗棄徒,一個是蒼梧百殺門棄徒。
曉禪宗和百殺門乃是蒼梧洲實力數一數二的宗門。然而在百十年前卻出現了一件怪事。曉禪宗羅漢堂弟子神風,在一天夜里,出手偷襲殺死了七名藏經閣和尚,取走了藏經閣最高心法《望月心經》。神風盜得《望月心經》之后,立刻趁夜離開曉禪宗,從此消失無蹤。
曉禪宗為了追回望月心經,更是為了懲治神風,不惜頒下佛門殺生令。可惜百多年來,神風仿佛在世界上忽然消失了一般,無論什么手段都找不出他的行蹤來。
無獨有偶,蒼梧洲三大仙門之一的百殺門同樣發生了曉禪宗一模一樣的事情。當代掌門的關門弟子關月盜走了百殺門至高寶典《殺神三式》,從此同樣消失無蹤。無論百殺門追查了多久,用了無數傳說中的秘法禁咒,也找不到關月。
兩大仙門鎮派秘法被盜一事,當初在修道界傳的沸沸揚揚,神風和關月的大名也隨之響徹修道界,被人稱之為“風月無邊”。
其實很多人并不知道,蒼梧洲三大仙門中的水榭神殿,同樣出現了內賊偷盜門派鎮派心法之事。出手的正是水榭神殿殿主首徒方紹武,可惜他運氣不好,剛剛盜的心法,出門便遇到水榭神殿剛晉升的元嬰長老葉天成。方紹武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葉天成擊殺。
此刻見到元朗施展曉禪宗內門弟子才能修煉的金鐘罩,寧向直立刻便猜道兩人的身份。原來元朗便是神風,那么謝峰便是關月了。兩人一直躲在聽潮閣,有西門春秋庇護,難怪修道界找不到兩人的行蹤。
一息時間,曉禪宗秘法施展的金鐘罩便銅銹斑斑。金鐘罩乃是由元朗靈力構筑,生銹便意味著元朗的靈力被侵入腐蝕。果然,爬滿銅銹的金鐘罩瞬間轟然碎裂。
元朗臉上神情驚駭欲絕,雙手掐佛門獅子印,張大嘴,正要發出獅子吼。然后他便保持著這個姿勢,如一尊石像一般動也不動。
三息時間剛過。
“哎,好厲害的寂滅,好厲害的遠古法陣。”乾元子搖搖頭,微嘆出聲。
寧向直臉色有些蒼白,元朗的修為并不在他之下,居然在山谷中只能活三息時間,如果是他進入的話,又能撐多久?
一切未知的才是可怕的,寂滅是什么他沒聽過,不過他已經兩次從乾元子口中聽到法陣這兩個字,法陣他卻是知道的。修道界會布置法陣的人極少,他面前就有一位法陣的大師級人物,三千年前一人布下十三座太乙元水法陣便擋住了靈犀一族的傳奇人物。
寧向直皺著眉:“師伯,你的意思難道是說,這座山谷就是一座法陣?”他頓了頓又問道:“這是遠古巫族的藏身之地,為什么會出現法陣?莫非要就有人捷足先登,甚至還在山谷中布下絕世兇殺的法陣?”
乾元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們不就是追著你說的小丫頭進來的嗎?既然那小丫頭都能熟門熟路的進來,那豈不表示這里早就被人發現了?你連這一點都想不到,豈不是十分愚蠢?真想不明白你是如何拜在你師尊清河真人門下的。”
寧向直心頭大怒。連忙低下頭掩飾眼中那一絲火光,心頭卻是憤憤然。他不過是太過驚訝,于是隨口問了一句,竟然就被乾元子說成其蠢如豬,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他依然只能忍,無他,對方一根手指頭就能摁死他。除了忍,他還能如何?
寧向直在心里將乾元子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卻是露出謙卑的笑意:“師伯說的是,我的資質在上湯宮實在算不得優秀。當初師尊也是看在我勤奮刻苦的份兒才將我收入門墻。不過師伯。那丫頭不過筑基期修為,據我所知這丫頭對陣法倒是有些造詣。陣法和法陣向來不可同時修習,那丫頭修習陣法,自然便不會鉆研法陣。這是否表明。在山谷中布下絕殺法陣的另有其人?”
“未必。”乾元子看著谷口處一動不動的元朗尸身。看的十分認真,像是要從中看出什么來。
寧向直皺眉:“師伯,你的意思難道是指。絕殺法陣也許是那丫頭布置的?”
乾元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的嘆了口氣,悵然道:“你師尊清河真人是一個極度聰明悟性奇高的人,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收你為徒?莫非你其實是他的私生子,所以他竟然甘愿冒著被你毀掉一世英明的風險,也要收你為真傳弟子?”
此言一出,寧向直驚怒無言。謝峰神色尷尬,想要發笑,想到老友已死,自己很可能下一刻也會被逼著送死,心情沮喪,又如何笑的出來?
寧向直臉色有些不好看,他知道乾元子這個人脾氣古怪,說話顛三倒四,卻沒想到如此古怪。這么多年來,青冥修真界僅剩不多的老一輩元嬰修士紛紛閉死關后,寧向直添為青冥執法堂首座之位。他走到哪里都被恭敬對待,何曾受過這般無緣無故的奚落和言語羞辱?
就連西門春秋,這次見了他也是客氣至極,以平輩相交。雖說是因為西門春秋有求于他,但他的身份地位的確當得起。
“師伯,我敬你是長輩,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于我。師伯身為長輩,羞辱我也就罷了,我受著便是,為何要辱及我師尊清河真人?”
今日連番被乾元子言語羞辱,他心頭也不由起了火氣。明知道對方性格怪異,言語無忌,寧向直卻仗著這些年的威風,認為乾元子不敢真對他做什么。畢竟他的師尊清河真人還活著,寧向直不相信乾元子敢于直接得罪他師尊清河真人。
“嗯?”
乾元子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似乎對于寧向直敢于向他質問有些詫異,隨即又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哦,你在生氣?是怪我辱及清河嗎?其實你大可不必生氣,我每次見到清河都會打他一頓,他都習慣了。如果知道我只是罵他一句的話,他沒準兒還覺得撿了便宜呢。”
“師伯,你……”寧向直怒道,剛說了三個字,卻被乾元子不耐煩的打斷。
“好了,我想在研究研究遠古巫族的法陣,你去吧。”乾元子神色頗不耐煩,隨意揮手,仿佛扇走面前“嗡嗡嗡”的蒼蠅一般。寧向直身不由己,被他揮手扇入山谷之中。
寧向直驚駭莫名,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眼前便一陣恍惚,頭頂被陰影遮住。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叢青灰色的樹冠正向他砸來,他輕哼一聲,揚手甩出飛劍,斬向頭頂樹冠。
飛劍與樹冠眨眼便撞在一起,發出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奇怪的是樹冠并沒有被飛劍劈開,反而是飛劍被樹冠一砸,立刻變得鐵銹斑斑,隨后被樹冠砸成一團鐵渣。
寧向直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他的飛劍乃是千年鐵精所鑄,里面加入了一縷珍貴的天一幽水和黃土之精,品階在修道界也算的上是極品飛劍,卻在一瞬間便成了廢鐵。他來不及思考原因,連忙向前跨出一步,又向左右各自跨出三步,險之又險的躲開了頭頂砸下的樹冠。
“上湯宮迷離步,倒也有些意思,竟能躲開寂滅法陣的‘當頭一棒’。好,倒要看看上湯宮的迷離步能不能在寂滅法陣中撐過十息,十息過后,我便救你出來,也不追究你與姑蘇之死是否有關。寧向直,你好自為之。”
寧向直亡魂大冒,轉身連忙朝谷口跑去,一邊跑一邊迅速說道:“師伯饒命,師伯饒命。姑蘇道友之死與我無關,都是因為臨海聽潮閣一向囂張霸道,妄圖挑起青冥大陸和臨海州修道界之戰,竟然發布銀紅劍令,命令整個臨海修道界追殺我和姑蘇道友,此事天地可鑒,師伯請明察。”
雖然十息時間極短,寧向直卻不認為自己能夠撐過十息。他先前見到元朗的狼狽情形還不覺得如何,心里甚至有些瞧不起元朗。此時深入陣中,他才發現一切與他在谷口外看到的大不一樣。
剛才那一擊看似平常至極,別說修士,換做一個身手稍微敏捷一點的凡人也能輕松躲開。但寧向直卻知道事實上并不是如此,樹冠當頭砸下時,他發現天地四周都仿佛被禁錮了一般,連四周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般,逼得他施展出上湯宮秘法迷離步,才勉強逃出生天。
此時他終于知道山谷法陣的厲害,這片山谷自成規則,與大千世界中的法則完全不同。樹木能夠擊碎他的高階飛劍,草葉能夠撲滅聽潮閣至寶藍磷火,樹冠砸下,他連躲避的動作都異常吃力,這還怎么打?
忘憂谷是一個小世界,有它獨有的法則,與外圍世界完全不同。寧向直作為一個闖入者,便是與整個世界為敵,自然處處受到限制,連空氣都對他充滿敵意。
于寧向直處境相反,安云作為鳩摩邀請進來的客人,受到的卻是忘憂谷的歡迎。鳩摩死后,她又變成忘憂谷的主人,在谷中如魚得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安云卻并不知道這一點,反而見到有人快要破開結界闖入忘憂谷時,生怕不敵竟然躲了起來。直到她遁入墓地之中,神識融入整個山谷,才發現原來在忘憂谷中,她是這方世界之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什么能夠對她造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