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安云試著由內息轉為外息,輕輕的吸了口氣。
是的,她鼻端是清新的空氣,一如在山谷花木之中。
在地下三丈處,周圍全是堅硬無比的泥石,她卻能呼吸到最新鮮的空氣。
她想要,這個世界便給,因為她是忘憂谷這片小世界的主人,她的意志凌駕于任何存在。
她在墓地擺下亂箭陣,整個忘憂谷便用成了亂箭陣,那些草葉便是她射出去的亂箭。她擺下星垂陣,于是石鐵樹便化作了流星奔馳,砸向寧向直。
這些是最簡單的最基礎的陣法,大多是人間國度的軍陣,威力雖然不足,卻勝在無比簡單,布陣也不廢功夫。
然而這些基礎陣法卻不知為何,威力被忘憂谷放大了成百上千倍,僅就威力而言,每一樣陣法都不遜于高階陣法了。
而且,安云作為忘憂谷之主,能夠清晰的察覺到山谷賦予了每一樣陣法特殊的力量。這股神秘的力量原始滄桑古樸悠遠,給的感覺如同置身于遙遠的被遺忘的地方,那個地方只有一片死寂。
安云布下十七道基礎陣法,結成五斬梅連環陣,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五斬梅連環陣的各種變化和威力。她知道這股神秘的如同死寂一般的力量卻不是五斬梅陣法能夠施展出來,這股力量似乎來自于忘憂谷原本的護山陣法之中,那快要消失的守護之力。
不過安云卻是皺著眉,她的神識布滿了忘憂谷每一寸地方,一朵花一顆草一枚石子以及每一株石鐵樹都有她的神念,然而她卻找不到忘憂谷原來的陣法。
以她的陣法宗師級別的造詣。既然找不到忘憂谷原始的守護陣法,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安云不禁有些驚訝,難道遠古巨巫一族的陣法造詣,甚至早就超越了當今的修道界嗎?
這道原始的威力奇大的巫族守護之陣,到底在哪里呢?
直到……
直到安云聽到了乾元子的話,他說,這不是陣法。這叫寂滅法陣。
原來是法陣
。不是陣法。
這個發現更是讓安云心里充滿了好奇,這片小小的山谷內,到底隱藏了多少遠古的秘密?為什么遠古巫族既會陣法。又會法陣?
難道真如她先前猜測的那般,遠古巫族是陣法的開創者,同時也是法陣的開創者,他們曾經締造了燦爛輝煌的陣、法文明。而不只是傳說中的煉體力量以及巫咒?
然而不管如何,安云現在都充滿了力量。信心從心底深處溢出,傳導到身體的每一個毛孔。
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和手握乾坤般的自信,是忘憂谷賦予她的。或者說是遠古巨巫一族賦予她的精神,霸道的。沒有任何妥協的,攔路者死的精神。
穿越了無數個時間和輪回,遠古巨巫霸絕天下的精神再一次在安云心底蘇醒。她冷冷的注視著山谷口的三名修士,每一個都能舉手之間就要了她的命。但安云眼神冷漠。92Ks.Com連一絲漣漪都沒有,仿佛看著三條蹦跶的蟲子。
乾元子第一個感受到山谷深處射來的目光,那種俯視天下,予取予求,萬物皆為芻狗的冷漠目光。
他微微一愣,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乾元子默默的站直了身子,并不高大的身子隨著他慢慢站直后,一股山呼海嘯般的壓力隨之而來,仿若烏云壓地,囂張跋扈的朝著山谷深處那道目光壓了過去。
安云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胸口仿佛被人用萬均巨錘狠狠的砸了一下,若非因為忘憂谷加持在她身上的霸道精神和奇異力量,她在那一瞬間便會全身碎裂而死。
忘憂谷忽然狂暴起來,和煦的微風猛烈的刮起,卷動著山谷里的一切植物瘋狂的搖曳,亂葉如刀,亂石如錘,連綿的矮丘一座座崩開,地面開出無數一丈寬的裂縫,裂縫中涌動著暗紅色的熾烈巖漿。
遠古巨巫一族是古往今來天地間最霸道最狂暴的種族,沒有之一。能夠以一族之力稱霸遠古數萬年之久,遠古諸族莫敢反抗一分,由此便知遠古巫族有多霸道多囂張。諸族無論是誰膽敢稍有反抗或不敬,動輒便是毀族滅祖。
向來只有遠古巫族為所欲為,哪有其他種族敢在巫族面前囂張跋扈?
乾元子囂張跋扈的氣息直接引爆了忘憂谷內遠古巫族遺留的霸道精神,雖然經過了二十萬年的時間洗禮,山谷中的遠古巫族力量和精神消磨殆盡,但依然沒有徹底磨滅。
忘憂谷就像一個霸道無匹的瘋子,如今竟然有人敢于挑釁它,于是,它怒了。
忘憂谷這一怒不要緊,可身在谷中原本就處境危急的寧向直,卻是倒了大霉。狂風卷著亂葉,不停的削割著他身上的護體真氣,寧向直哪里還敢藏私,將乾坤袋中保命的法器和神符一個接一個的甩出,卻仍然抵擋不住蘊含了寂滅法則的狂風亂葉。
更加讓他雪上加霜的是崩裂的地面,以及空中砸下來的亂石。寧向直仗著上湯宮精妙絕倫的迷離步,勉強躲過了無數碎石,卻又被數株用樹冠亂砸的石鐵樹砸了兩下。
就這兩下,寧向直口中噴出金色的血液,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一半。仔細一看,便見到他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下,肌肉似乎消失了,只剩下干枯的皮膚包裹著骨頭。
“師伯,救命
。”寧向直亡魂大冒,眼神驚駭莫名,望向谷口,向著那個并不高大,此時卻無比巍峨的身影嘶聲大叫:“師伯,看在我師尊清河真人的份上,求你救我。”
乾元子眼神如熾烈的太陽,亮的讓人無法直視。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興奮,就像一個人驕傲了千年萬年,驀然回首。忽然看到了一個和他一樣驕傲的人。兩個驕傲的人,兩個寂寞了千年萬年的人,一朝遇見,豈能不熱鬧一番?
破爛成布條般的青衫順服的緊貼在乾元子身上,他的臉上神情傲然,高傲的仿佛君王。仿佛身上穿的不是破爛青衫,而是世上最華麗最莊嚴的皇服。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山谷?更何況。乾元子不是虎,他是王者,他來了。不管原來占據這里的是什么,都要讓開。若是不讓,他就碾壓過去。
同樣,忘憂谷的靈魂更是霸道。是遠古巨巫一族傳承至今的粗蠻霸道精神。遠古巨巫一族雖然已經消失,但山谷中仍遺留這他們強橫不死的精神。他們是霸主。天下皆是他們的食物,敢反抗者,死!
在皇者與霸主之間,所有的生靈都顯得如此渺小。哪怕寧向直身為金丹大成修士,依然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猶如風中燭火,浪里漁船。隨時都會火滅船翻。
“乾元子,你敢殺我。真的不怕我師尊找你麻煩嗎?你乾極宗如今除了你,只剩下枯葉道人,真的不怕觸怒我上湯宮導致滅門嗎?傳承上萬年的乾極宗,就要毀在你手中,乾元子,你真的不怕嗎?”
寧向直被兩道無形卻霸道無匹的力量夾在中間,雖然兩股力量都沒有理會他,然而兩股力量對抗的余波便讓他幾次險死還生,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他已經將身上所有保命的手段祭出,仍然擋不住乾元子與忘憂谷的爭鋒。接二連三的毀滅性打擊,他的金丹原來就被別道生留下劍痕,此刻劍痕趁機發作,直接碎裂他的金丹,一身修為如泄洪般下降。
現在寧向直已經顧不得其他,口中吐出威脅的言辭,以乾極宗的存亡相威脅,想要乾元子救他一命。
“聒噪!”
乾元子隨手屈指一彈,寧向直歇斯底里的嘶喊聲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低下頭看著胸口的小洞。乾元子那隨手的一彈指,輕易的刺穿了他貼身穿著的火鱗軟甲,將一縷腐朽的力量打進了他的身體。
然后,他的身體由內而外的腐朽了,就像落葉堆積的沼澤,散發出一股破敗的臭味,胸膛的小洞沒有血液流出,有的只是不斷流出的黃色的發臭的液體。
寧向直緩緩癱倒在地上,如一團腐爛的肉。
謝峰看著眼前快速掠過的一幕幕畫面,臉色變得鐵青,他幾次想要轉身重新進入身后的空間隧道,然而卻不敢。他有種預感,他真的轉身的話,他立刻就會變成寧向直和元朗的下場,也許更慘。
乾元子暢聲大笑道:“我不知你是誰,不過你夠資格和我一戰。我鉆研法陣有四千年之久,便以法陣破你法陣,看看究竟是你這死了幾十萬年的巫人厲害,還是我更強悍。”
安云沉默,她明白,乾元子雖然是朝著她的方向說話,但其實他并不是真正的和她說話。他只是在對忘憂谷說話,在對著數十萬前在忘憂谷布下法陣的那名遠古巨巫說話。
乾元子向那名遠古巨巫發出了挑戰,隔絕了時間和空間的挑戰,比一比誰的法陣更強
“這是不公平的。”
安云心里這般想著,遠古巨巫一族隨著最后一名族人鳩摩的死去便徹底消失了,忘憂谷中遺留的不過是巫族生活過的氣息。
當初建造忘憂谷的無數巨巫,為忘憂谷布下法陣的強大巨巫,每年做祭祀時回到忘憂谷中的各個強大巨巫,在谷中孤立生活了二十萬年的百余名巨巫老幼。每一個巨巫族人都在忘憂谷中留下了一絲巨巫一族的精神和氣息,久而久之,這股氣息和精神便成了忘憂谷的氣息和精神。
是以,乾元子挑戰的不是真正的遠古巨巫,充其量,他挑戰的只不過是遠古巨巫曾經留在忘憂谷中的痕跡,還是被時間消磨了二十萬年的痕跡。
他挑戰一縷無比虛弱隨時都會散去的巨巫族人的痕跡,贏了是勝之不武,輸了更是臉上無光。
當然,話又說回來,若是真正的遠古巨巫,哪怕乾元子法力通天,怕是也連對方一個眼神都受不住,還談什么挑戰?
“既然你要戰,那就戰吧。”安云也不知道為什么,感應到山谷的若有若無的精神,自然而然的發出了神識。
隨后還輕蔑的再次追加了一句:“打死你。”
她的想法隨著神識傳了出去,她知道那名恐怖的青年男子一定能夠感受到她的想法。那人,寧向直似乎叫他乾元子。
修道界中古往今來叫做乾元子的修士不少,然而出自乾極宗,精通法陣的乾元子,只有那一個。那個在閩江濤濤江面上擺下十三道太乙元水法陣,阻擋靈犀一族渡江的乾元子。
乾元子果然感受到了安云的神識,他臉上的神情變得興奮起來,像是寂寞的小孩看到了一樣新穎的玩具,恨不得立刻拆的七零八落。
安云也開始興奮起來,但她知道這其實并不是她的情緒,這只是忘憂谷的情緒,忘憂谷興奮,所以她開始興奮。
不過有一個問題,安云并不懂法陣。
陣法和法陣是兩門無窮無盡的道法,哪怕只鉆研其中一樣,也沒有哪個修士敢說自己徹底將陣法和法陣研究透徹了。及時安云前世曾經學習到無數陣法的那個山洞原來的主人,恐怕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山谷中原有的巨巫一族留下護山法陣,威力想必是毀天滅地,可惜她卻只能感受到那股浩然莫匹的力量,卻不知道該怎么動用這股力量。
不過沒有關系,她會陣法。作為一名在陣法上造詣頗深的陣修,安云有理由自信,她也想看看到底是陣法厲害一些,還是法陣更強一些。
她也不擔心自己的修為太低,導致陣法的威力不足。忘憂谷讓她隨手布置的陣法威力增強了百倍千倍,還賦予了陣法寂滅的法則,這些已經彌補了她和乾元子之間的差距。
陣法擅守,法陣擅攻。
便如乾元子和安云此時的處境一般。乾元子用法陣攻打忘憂谷,安云用陣法守護忘憂谷。
“來吧。”安云想著。
“來吧。”乾元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