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張弛
望著齊律沉睡的臉孔,謝珂笑笑,相處數日,心中竟然升出幾分不舍來。想著這次分別,恐怕短時間里不能再見,謝珂竟然有種干脆跟他回了齊氏的沖動。
這事自然是不能做的,她可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只身來京城是迫不得已,這樣照顧他,己是失了清譽了,萬不能再行什么出格之事。
眼見他安全了,她走的也放心,雖然不能看到他恢復到以往那般玉樹臨風的模樣,可好歹知道他這次中毒于身子無甚大的損傷,按了林長源的話說,自家主子爺那身子骨,不活一百也得活到九十九,這么鬧了一出,不過從一百整壽再減上人三年五載的,著實無關痛癢。
這話自然是立時被齊律嫌棄了。
他活一百能夠嗎?
怎么也得再活五百年不是……當然,這話私底下被謝珂曲解為,他是想活一千年的,因為千八烏龜才長壽。
眼見著要離開了,她竟然生出幾分思愁來,可見這人和人相處,并非一定要有情,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會不舍,當然謝珂可不認為自己會對齊律生情。
他才多大?
雖然她眼下比他還小了半歲,可是她好歹多活了一世呢。此時她看齊律,便像看自己的弟弟般。所以才能無盡的包容他,縱著他,順著他的心意。這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男女之情哪有這樣遷就的!
出了內室,又將林長源叫到身邊細細問過,謝珂終于放下心來。
林長源說,不出三月,齊律的身子便能休養回來。
而那時,他也正滿十五歲,可以向皇帝請旨去自己的封地了。雖然皇帝不一定答應,但是一年中在自己的封地逗留幾月還是可以的。畢竟那也算是齊律的東西,他去看一看也無可厚非,那樣他一年中便有幾月時間可以不必活的這般戰戰兢兢。
為此林長源和賀章都滿心歡喜。
謝珂心中也是高興的。想著他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那自然是極好的……
賀章對于齊律回到齊氏之后會如何也簡略的對謝珂說了說。
齊家主夫婦雖然不喜這個次子,便齊氏公子該有的,齊律都會有,相比小時候。現在齊律的日子不算難熬。
小時候他身邊無可用之人,自從那老嬤嬤死后,他著實過了段豬狗不如的日子,那時府中奴仆亦欺他年幼,不把他這個齊家次子放在心里。現在思來。哪是奴仆不把齊律當回事,根本就是齊家主夫婦不把這個次子當回事,所以連下人都敢欺他辱他。
一日三餐,忘記送來是常有之事。
那一年,齊律經常餓肚子。
若非后來他偶遇自己的師傅,恐怕他的小命早已丟了。
不過眼下,齊氏諸人可不敢欺他。因為現在的齊律,那可是要地位有地位,要銀子有銀子。便是齊家大長子,也得看著自己這個兄弟的臉色度日。
至于齊家家主的話。齊律想聽便聽,他不愿聽,便是皇帝的話也時有忤逆。
總之,千言萬語化做一句。
齊家這位次子,就是個冥頑不靈的紈绔子弟,而且誰的帳都不買。“……所以姑娘安心回建安謝氏,公子爺這次馬失前蹄,實是大意所至。公子爺和屬下們必定以此為戒。這種錯誤,再不會犯。”賀章給謝珂行了大禮,最終保證道。
他這禮行的可是真心實意。
雖然救回齊律后。謝珂便只一心的照顧齊律,對于他們所謀之事似乎再未插手。
可是賀章等都明白,自家公子爺之所以振奮,大半因為面前這位姑娘。賀章甚至不敢想。如果沒有謝家這位姑娘,便是他們拼死救回主子爺,他會不會自暴自棄,以至最終寂寥的了此殘生?
想了便后怕啊。
謝珂趕忙虛扶。
“他現在這樣子,我自然放心,放眼整個京城。誰敢與他為難?待回到齊氏,勸他盡量不要與父母兄長為難。終究身濃于水。這話也許你們現在覺得不過是虛言,因為在你們看來,不是你家公子與齊家諸人為難,卻是齊家諸人不放過你家公子。”見賀章點頭,謝珂繼續輕聲道:“可是人若被狗咬了,便一定要咬回去報還嗎?”
“自然不會,我們如何會和畜牲計較?”
謝珂笑著頷首。“便是這個道理。”賀章汗顏,覺得謝家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那說起話,行起事來可是疾言厲色的很吶。
便這勸導之語到她口中,連以前覺得沒道理的似乎都多了幾分道理。
把欺負公子爺的家人比……畜牲。而公子與他們計較,倒真的失了身份……至于血濃于水這話賀章倒不甚在意,在注重親情的家族里,血自然是濃于水的,可在齊氏……這血恐怕還不及水來的濃呢,而是淡然無味的緊。
賀章突然想到了謝氏。
其實與自家公子爺經起來,謝氏這位姑娘在謝氏恐怕也不見得過的多舒服。
刻薄的祖母,還有那不著邊際的祖父,甚至是她的父親謝四爺,行事也很是沒個分寸。
再加是她幼年失母……可她卻活成了如今的模樣?這么一比,自家公子爺那性子,似乎真的很差啊。“屬下明白了,自當時時勸慰主子爺……”
“該勸慰還是得勸慰,如果對方欺人太甚,也是要打回去的。”謝珂笑的挺滿意的,只是如果不最后補充這句,賀章會當她本性‘蠢’良呢。加了這最后一句,便是本性純良了。
別人敬我,我自敬而遠之,別人欺我,我自然得欺負回來。這行事,那才叫……張弛有度。
賀章深佩服。同時對于一年后,謝家姑娘嫁進齊氏來的日子,多了期盼。
想必那時候,齊氏會很熱鬧吧,公子爺也一定是笑口常開的,等過幾年,府中再多些小公子,小小姐。賀章想的幾乎是熱血沸騰。
之后的兩日,齊律胃口大開,對謝珂提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要求,謝珂好脾氣的一一應了,小灶房的爐火幾乎沒有滅過,而謝珂的廚藝也順便突飛猛進了一回。
在齊律要歸家這日。
終于,齊二少發了善心,把要去灶上給他熬湯的謝珂拉住。
“寶姐兒,你陪我說說話吧。”
謝珂將熬湯重任吩咐給叢蕊,這才坐在齊律身邊。經過三日休養,他神色明顯好轉,整個人雖然還是瘦的可憐,便己顯出幾分往昔的英挺來,尤其是這脾氣,那可是恢復的最最快的。
有時謝珂也會氣,因為這人實在是……折磨人的很。
洗個臉,不是嫌水冷便是嫌水熱,喝個粥不是嫌太濃便是嫌口味太淡,放了蔗糖嫌甜,不放又嫌味道不對。總之……是個能把人折騰瘋的生子。
謝珂想要索性不理會他,她自有去處。
她遠赴京城可不是來服侍人的,可那時候他搖身一變,又開始對她搖尾乞憐起來。想到他前些日子躺在榻上一幅渾然不知事的可憐模樣,謝珂又著實無法棄他而去。
這人啊……
不知眼下又要鬧哪一出。“好,你想說什么?”
齊律半倚在榻上,側頭望向謝珂。才幾日,她竟然瘦了些,是他過矣。他只是……只是怕。只是想讓她時刻記得他。哪怕記得他的壞也是好的。他們要分離了,而且這次分離,卻不知相見之期。
恐怕直到他們成親時,他才能再見她。
他不由得想,她這么美,這么好,若是被旁的男人拐跑子可如何是好?若是那個謝家老太太,或是謝四爺突然覺得他不好了,強迫她另嫁可如何是好?
總之,齊二少害了婚前憂郁癥,所以他開始想著各種辦法為難她。其實他哪里舍得為難她?可是他是真的怕啊。
尤其是此時分離在即。
“寶姐兒,我會去看你的。”這自然是空口無憑之事,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抽了功夫去看她。
也許,明年過了生辰后,以看封地為由,可以順道去建安,只是這順路可得把整個大魏繞上半個圈,不知道他說自己迷路了,皇帝會不會相信?
謝珂點頭。“好,我等你。”
她說等他,齊律想笑,可又覺得自己笑的樣子其實有些傻里傻氣的。連賀章都說,他威武的樣子其實最俊。
所以他繃著臉,只是這表情看在謝珂眼中,著實稱得上扭曲了。
這人啊?還是小孩子心性呢。想著以后要和他廝守一生,謝珂覺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遠……小舅舅還說她能‘降服’住他。就他這張狂的性子……不把她氣死她便要阿彌陀佛了。
“還是讓林長源跟在你身邊吧,你身子有什么不適,我也好放心。而且林長源說你身子骨弱,得細細調養。恐怕得調養個三年五載。至于我……我身子骨向來狀實,而且我自己和賀章都懂些醫理。這次之所以中毒,實是大意,寶姐兒,我答應你,以后一定不會讓自己受傷。所以你便依了我吧,帶著林長源一起回去。”
他的身子如何,也有定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