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乾隆六年的正月了,照舊還是寒風呼嘯。而愉嬪海佳氏病了,似乎病的不輕的樣子,嫻妃便趁機提出暫時幫愉嬪撫養五阿哥。
可誰都知道,這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啊!
然后皇后失權,高氏已死,嚶鳴不吭聲,一時間竟無人阻攔。皇帝也已經允了,擇了個晴好的日子,便叫人把五阿哥永琪送去了嫻妃的萬方安和殿。
“今兒可是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闔宮齊聚澹泊寧靜殿宴飲,娘娘可要穿身鮮艷的衣裳?”半夏笑著問道。
嚶鳴淡淡道:“不必太出挑了,尋常服飾既可。”——除夕守歲,皇帝特許有孕嬪妃不必參加,今日十五元宵佳節,自是不能缺席。
半夏忙捧了一件貂裘來:“夜里天寒,娘娘穿上這件紫貂大氅吧。”
這件紫貂雖名帶“紫”,卻并非紫色,而是黃褐色的,貂毛細膩,絨毛豐厚,因此異常暖煦。這件是日前才由手藝最精的針線上人縫制好的,之前還不曾上身呢。
嚶鳴笑著穿上紫貂大氅,問道:“皇上可還在前殿披折子?”
半夏道:“皇上去碧桐書院考校阿哥們的功課了,說會直接從碧桐書院過去,請娘娘不必等他了。”
“哦。”嚶鳴應了一聲,接過孫嬤嬤奉上來的手爐,便乘坐暖轎,往澹泊寧靜殿而去。
夜里風雪難行,倒是耽擱了一會兒,抵達澹泊寧靜殿的時候,天色已經黑沉了下來,嬪妃們也已經來了大半。方才殿外。嚶鳴瞅見停著的暖轎中有帝后的,可見是皇帝和皇后已經來了,只是此刻不在正殿中,想必是去后頭寢殿給太后請安了。
正殿中,負責招呼嬪妃們的是太后的親侄女嫻妃烏拉那拉氏,嫻妃今日特意隆重打扮,穿著一身近似大紅的銀紅色妙蓮織金華服。繡著如意結的龍華與旗服很是相稱。頭上一色金累絲點翠青鸞頭面,儀容甚是貴氣。
“嫻妃娘娘金安。”嚶鳴朝著嫻妃微微屈膝問好。
嫻妃笑容燦爛,如錦如霞。忙幾步近前,親手一扶嚶鳴:“舒嬪妹妹來了!瞧著妹妹氣色上佳,可見胎相已無大礙。”
嚶鳴客客氣氣道:“多謝嫻妃娘娘掛念,嬪妾胎相已經無虞。只是有些虛弱,需細細調養些時日。”
嚶鳴看了一眼殿中。純嬪蘇氏、嘉嬪金氏都帶著各自的兒子,慶嬪陸氏也帶著長得愈發白凈胖嘟嘟的三公主前來赴宴,肚子已經高聳的怡貴人已經落座一旁,笑容溫婉得體。卻不曾瞧見愉嬪……嚶鳴暗自瞅了一眼華貴而得意的嫻妃,便問:“怎么沒瞅見愉嬪呢?”
嫻妃淡淡道:“愉嬪染了風寒,連五阿哥都不能照顧了。所以今日太后特意免了她來往折騰,讓她好生養病。”
“那要恭喜嫻妃娘娘膝下有子了。”嚶鳴揚著笑容看著嫻妃道。
嫻妃眉宇一揚。嘴上道:“不過是暫且幫愉嬪照顧五阿哥一段時日罷了。”——可這話,明顯是場面話。
嚶鳴暗自嘆息了一聲,愉嬪這是招誰惹誰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嫻妃瞥了一眼嚶鳴那被紫貂大氅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肚子,不禁伸手摸了摸紫貂的絨毛,便笑著道:“皇上當真關心妹妹,這紫貂乃皮裘之王,華美輕柔,著水不濡,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啊!”
嚶鳴立刻瞅著她那身衣裳道:“嫻妃娘娘這身旗服用是最上等織金緞吧?瞧著寸寸金光鱗鱗,在燈光下都如此輝煌,若是在日光下,不知會是何等華美!”
嫻妃笑容頓時燦爛了幾分,“是太后日前賞賜的,昨兒才叫針線房趕制了出來,總算趕上今日闔宮元宵夜宴。”嫻妃語中帶著淡淡的自矜之色,又笑呵呵道:“喲,光顧著和妹妹說話了,都忘了你還懷著身孕呢,舒嬪快請坐吧。”嫻妃指著一個空位道。
嚶鳴笑著點了點頭,便上前入座了。與她緊鄰的便是年前才剛剛趕來圓明園行宮的慶嬪陸簪纓。
在宮里將養了些時日,慶嬪的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雖然臉蛋不見紅潤,但病態的青氣已經去了大半,而且一臉母性的慈和,叫人看了格外心聲三分親近。尤其是被乳母抱在懷中的三公主,更是粉嘟嘟可愛得緊。
慶嬪笑容涓涓,“舒嬪若是喜歡,不妨抱一抱三公主吧。”
嚶鳴不禁一喜,“求之不得呢!”便忙伸出雙臂,從乳母懷中小心翼翼地接過三公主,還忍不住掀開襁褓看了看三公主的頭發,濃密了許多,也長長了許多,可還是卷卷的毛。
慶嬪掩唇笑道:“三公主這一頭的小卷毛,是怎么梳也梳不直,真是叫人無可奈何。”
嚶鳴忙問:“可取了乳名了?”
慶嬪神色一黯,搖頭道:“皇上沒發話,我怎么敢自作主張?”
嚶鳴撫了撫三公主那一頭柔軟的小卷毛,忍不住打趣道:“我看吶,該叫‘卷卷’才是!”
慶嬪聽了,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兒來,“仔細孩子長大了,不依呢!”
嚶鳴笑呵呵道:“所以呢,就得在她沒長大的時候叫呀!”
慶嬪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這時候,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一聲起,滿殿嬪妃起碼起身行禮,嚶鳴匆忙之下只得抱著慶嬪三公主蹲身跪了下來。嚶鳴這一蹲身彎腰,紫貂大氅細軟的毛便都撲在了三公主嬌嫩的小臉蛋上,一時叫三公主癢得發出了銀鈴般“咯咯”的笑聲,響徹一派安靜的澹泊寧靜殿。
元宵節夜宴本就是家宴,且是歡慶的日子,三公主的笑聲倒是極為應景。若是成年的皇子公主如此大笑,怕是有些不合宜,若是小孩子,自然百無禁忌了。
皇帝笑著問:“誰在笑?”
嚶鳴起身,笑著看著懷里呲著小奶牙咯咯笑個不停的孩子,道:“是三公主在笑呢。”又忙補充了一句,“估摸著是聽見皇上駕到,所以高興地笑了。”
皇帝一愣,“三公主怎么在你懷里?”
嚶鳴笑容燦若春花,“嬪妾喜歡孩子,所以瞧見三公主,便忍不住抱了抱。”
太后抬著眼睛瞅了兩眼,面容和藹地道:“原來是慶嬪的三公主啊,大半年沒見,長大倒是愈發白凈了。抱來給哀家瞧瞧!”
嚶鳴柔聲應了一聲“是”,便徐步上前,將三公主抱到了太后眼皮子底下。
坐在太后身側席位上的是皇后富察氏,她失了皇后大權,倒難得依舊端莊,儀態不減,皇后臉上含著得體的笑容:“三公主膚質白皙,頭發烏黑濃密,很是可人。”
皇帝語氣溫和地道:“瞧著長大了不少,想必也重了。叫乳母抱著就是了。”
嚶鳴一愣,只得戀戀不舍地把三公主交給身后的白胖的乳母。
太后飲了一口酒,笑著打量了嚶鳴一眼,便對皇帝道:“哀家記得,舒嬪進宮已經有三年了?”
皇帝也笑呵呵點頭:“還差幾個月,就足三年了。”
嚶鳴一愣,有些不解太后與皇帝談論她的資歷做什么?
太后理了理自己滿是銀絲的鬢發,“舒嬪毓秀名門,自入宮服侍皇帝一直盡心盡力,如今又有了身孕,皇帝可有意晉舒嬪為舒妃?”
嚶鳴傻了眼,晉她為妃?!太后她老人家是哪根筋不對了?!讓自己和太后的親侄女嫻妃平起平坐?!嚶鳴忍不住瞅了嫻妃一眼,嫻妃卻儀容淡淡,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瞧著樣子,嫻妃是一早就知道了?
倒是皇后,臉色嗖的白了下去,她急忙笑著道:“舒嬪的家世門第,封妃自然無不可。只是舒嬪如今還懷著身孕,怕是不宜行冊封禮,不如等舒嬪生下皇子,再加封,也更名正言順些。而且如今天寒地凍的……”
皇帝冷眼掃了皇后一眼:“無妨!朕先下旨,等舒嬪產后滿月后才正式行冊封禮吧,到時候天兒也暖和了!”
皇帝這話,愣是叫皇后無言以對。
嫻妃這時候笑容洋溢地道:“舒妃這是歡喜壞了嗎?還不快謝恩。”
嚶鳴這才回過神來,先不管太后為何如此,急忙俯身下來,恭恭敬敬道:“謝皇上恩典,謝太后娘娘太愛。”然后她看了看皇后那難看的臉色,也忙垂首道:“多謝皇后娘娘。”
皇帝滿臉微笑,“平身吧。”
“是。”嚶鳴這才扶著半夏的手背站了起來。
旋即只見底下,除嫻妃以外的所有嬪妃已經都齊刷刷站了起來,朝著她見了萬福:“恭喜舒妃娘娘!”
不管她們心中是否真心,但禮數舉止都做足了姿態。
嚶鳴忙垂首示意,不敢露出絲毫自傲之色。心中卻忍不住緊了一根弦兒,回頭看著那乳母懷中笑得流著涎水的三公主,這才心下稍安幾分。
此刻,皇后以不得不做出賢惠之態,笑容和煦地道:“果然九州清晏有皇上龍氣庇佑,舒嬪瞧著已經大好了,在等四個月,必然能為皇上誕育一位健康的皇子。”
嚶鳴知道,皇后這是給她拉仇恨值呢,未曾誕育便封妃,的確是足夠讓人嫉妒的了,何況她還破例居住在皇帝寢宮后殿里呢。嚶鳴急忙道:“是臣妾逾矩了,等長春仙館一修好,臣妾自當搬回去住。至于腹中孩兒……”嚶鳴看了看那笑得歡實的三公主,“臣妾倒是盼著生一個像三公主這般可人疼的小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