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個魁偉的身影從百福園出來了。
駱嬋讓青兒向那邊跑,青兒不解。駱嬋不想解釋,抬腳踢了她的腿彎,青兒雙膝一軟竟摔在地上,不由“啊”了一聲。
駱嬋見那身影望向這邊,趕緊去扶青兒,眼角的余光一直盯著榮家大爺的身影。
榮瑞注意到了駱嬋,移了腳步往駱嬋這邊來。
駱嬋扶起青兒,悄聲道:“趕緊回去。”
青兒說才剛出來。駱嬋已看到榮瑞走來,伸手扭了青兒的胳膊一把,青兒咧嘴,快步朝翠苑去。
駱嬋扶著青兒,似有意又像無意地回頭,望著榮瑞,微微一笑。自打她初長成,讀過“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句,便深深地印在了腦中。此刻便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榮瑞見駱嬋一笑過后,扯著青兒走得更急。眼見著一只青怱香囊從她的袖里飄落,便快走幾步拾了香囊,拿在手中把玩。放在鼻下用力的嗅一下,方才收進懷中。望著駱嬋的身影進了翠苑,才回身消失在照壁墻后。
駱嬋進了翠苑躲在月亮門內,偷看榮瑞揣了她的香囊入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此時各房各院都活泛起來,丫鬟們不用再低聲竊語了。此次大丫鬟的位置竟落在大房丫鬟蕉葉的手里,出乎所有人意料。
雖說蕉葉的父母都替榮家做事,她父親管著榮家棲霞山上的茶園,母親負責浣衣房,可也談不上有后臺呀。寶蝶好逮在程夫人跟前跟后服侍了五年。
“蕉葉的長相和能力都比寶蝶差了不止一截,寶琴也比她強,為啥選她?”
“聽說是棲霞山茶園的茶葉今天被選做了貢茶,蕉葉她父親有功。”
“噢,原來如此!”
“我看未必是這個原因!我覺得二夫人對寶蝶另有打算。至于寶琴,你們知道的,她本就不想出府啊!”
丫鬟們在廊下悄聲議論,聲聲傳進寶蝶的耳朵。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桃園戲臺子上下來的,麻木的感覺涌遍全身,她的心全涼了。
呆坐在雎鳩樓前的荷塘邊,若不是銀簪使勁叫她,她很想一頭跳進去……
選不上大丫鬟,在榮家眾丫鬟面前丟人事小,在棲霞山不能風光游行也不算什么。她不能忍受自己一朵鮮花似的人兒將來配個小廝或馬夫……
“寶蝶,二夫人叫你過去。”看她臉色不好,銀簪不知怎么安慰她。再過四年她也要出府,同命相憐,各有各的苦。
寶蝶不能怨,不能把傷心放在臉上,程夫人的心思她比誰都懂。此時若是怨,吃苦的只能是自己,奴婢在主子面前,只能是沒有性格沒有脾氣!
她收拾好心情,跟著銀簪進了程夫人的永祿樓。
程夫人正靠在太師椅上喝茶,見寶蝶進來,擱下茶盅叫她過去。
“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程夫人親熱地拉著寶蝶的手。
寶蝶卻感到那手上傳來的冰涼。“奴婢不敢怪主子!是奴婢做得還不夠好。”盡管委屈被道了出來,寶蝶心里的悲涼卻不減一分。
“你跟著我五年,你的好我都記在心上。”程夫人拍拍她的手,臉上露出了疼惜的神情。
那神情寶蝶見過,只有程夫人望著榮麗娘時才有。但她不敢相信此時程夫人臉上的疼惜是真的。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五年了,程夫人已完全接管了榮府的權力,榮老太太地位還在,那也只是晚輩的尊重,掌事的份量卻沒了。自己的利用價值也完了!
“奴婢只是做了該做的,二夫人言重了。”寶蝶屈膝福了一禮,既是給程夫人一個定心丸,她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服侍她,并不記恨她。也是給自己一個后路,再找時機。
“我想過了,你跟著我事情多,身心都累。我和大夫人商量過了,想把你派去百福園掌事。月錢按大丫鬟的份例給,你意下如何?”程夫人瞅著寶蝶的眼睛。
寶蝶心里轉了七八個彎,想不明白程夫人的用意。若是厭棄了自己,可直接派去別的園子,沒必要安慰。派去百福園,大夫人武氏不喜瑣事,大奶奶又病著,自己去掌事,這條件不比大丫鬟差!
她秋水微瀾似的眼睛畜了感動,盈盈給程夫人拜謝,“全憑二夫人安排,奴婢定當盡力做事,不辱二夫人的倚重。”
程夫人眸光閃了閃,寶蝶的聰慧她是知道的,寶蝶的美貌也是她看中的。和武夫人謀劃的事,也許唯有寶蝶可以承擔……
晴芳園的丫鬟婆子也沒閑著,四下里也在小聲議論著寶蝶落選大丫鬟的事。
嫵兒聽到耳里好奇但忍著,別人府里的事沒必要探個究竟。
玖兒卻憋不住了,早上綁紅綢時就覺得奇怪,明明樣樣都是寶蝶做得好,卻只得了駱嫣的一條紅綢。現在被丫鬟婆子說是程夫人安排的,更加不解。
駱嫣靠在床欄上,看她小嘴剝豆樣地一氣倒來,不覺好笑。“小小年紀操心這么多,將來可怎么好!人各有路,選上大丫鬟未見得有多好,寶蝶以后也不見得過得有多差。”
“是不是這樣啊!”玖兒歪頭尋思。
嫵兒忍不住撫著她的頭,“小姐的話當然是有道理的!”她雖不明白駱嫣所指,總覺得她近來遇事處理得圓熟老練,令人刮目相看。
黃昏時金釵來通知晴芳園的姑娘,明兒一早府里備了車馬去棲霞山賞花。讓姑娘們今夜早點歇了,記得明天披上斗篷,山上風大。
駱嫣笑著謝過她,讓嫵兒送她出門,待嫵兒回轉身,才說,“這么快金釵就接替了寶蝶的角色,寶蝶太自負了。這世上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嫵兒和玖兒應是,各自陷入沉思。
玖兒忽然情緒低落起來,“小姐若是沒了玖兒,應該也會找人很快替代的吧!可是玖兒若是沒了小姐該怎么好?”說完竟嚶嚶地掩嘴抽泣起來。
駱嫣慌了,忙拿了帕子給她抹淚。“哪里說的是你啊!小小年紀心思倒重!”腦海卻泛起和榮玨的過往,曾經以為非君不嫁,如今只道那個人以后再無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