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寵

第二章 棍打刁奴

祁安侯府東院,前正中央擺四架長凳,上頭架起一口楠木棺柩,五尺銘旌豎于前,棺柩下搭起供奉香爐,簡單地設了靈位,娟秀小字題于上,“愛女景氏盛蕪之靈位---母柳氏立”。

堂堂的侯府嫡小姐出殯,偌大的園子現下卻只有柳姨娘青蓮兩個,青蓮跪在盛蕪靈前,兩眼哭得通紅,手里捏著一疊紙錢,一張張地朝燒得“噼啪”作響的火盆兒里填。

“三小姐,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柳姨娘能得到侯爺憐愛,好為你報仇雪恨!”青蓮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咽道。

話音方落,萬里晴空之下驀地雷聲大作,一道赤紅電光自天外而來,撕裂蒼穹般劈下,似乎要將這天空都燃燒起來,虹光轉瞬即逝,徒留下空中片片火燒似的的云彩。

史書載:乾貞年元月十七,天降吉兆,百官跪而呼曰,天興吾楚。

無人得知,祁安侯府東院架著的那具楠木棺材應聲墜地,本已斷了氣的景三小姐此時卻是睜了眼睛。

蒼闌山上,古稀之年的和尚望向身側,一男子白玉冠束發,一襲月白色錦袍,領口衣緣飾有銀色刺繡似乎是個印記,此外再無半分點綴,眉眼如畫,貌若天人,遠遠望去便如高山仰止,云端高陽,叫人生不出半分褻瀆之意。

“鳳星臨世,霸星歸位,震八荒,掃,這天下,要亂了。”和尚雙手合十,低聲悲嘆。

男子淺笑,俯瞰向山下的東南方,寒風掀起他月白色的錦袍,恍若墜入凡間的謫仙般飄然而去。

風中只余下一聲似嘆似嗔的呢喃。

“你可知,我等這一天,有多久了。”

眼看著晌午,陰了許久的天兒也終于放了晴,和煦的陽光給銀妝素裹的汴京都鍍上了雍容的金色。

“誒,你說這三小姐到底是人是鬼,那天咱們可是親眼看著她一身是血的被抬回來的,那時就已經斷了氣兒的,連府里醫術最好的宴大夫都說是不成了的!”

“可不是?那流的血都結了冰了,頸子上有兩寸那么長的口子,就是神仙來了也沒轍的!”

景盛蕪捏著錦帕虛歪在偏堂的貴妃榻上,閉著眼假寐,隔著厚重的簾幕偶爾傳來幾聲丫鬟的低語,景盛蕪唇角微勾,天不收她,這條命如今她可寶貝得緊,她想活,那么那些害過她的人,就去死吧。

“青蓮,你去把窗下嚼舌根的那兩個婢子給我叫進來。”

青蓮正在往地龍里加炭火,火苗躥得極旺,聽了景盛蕪的話頓時拍了拍手撣去粘上的炭灰,歡快地應道:“誒!奴婢這就去!”

青蓮自小跟在景盛蕪身邊伺候,自認對自家小姐的性子還是摸得準的,可自打這幾日小姐醒過來便仿佛像是換了個人,看誰都是一副要將人看到骨子里去的眼神,小姐的變化她看在眼里,可青蓮不怕,她心里歡喜,她隱約地明白,以后小姐再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景盛蕪懶洋洋地掀了眼皮兒,指間銜著顆蜜餞放入口中。

“奴婢春桃。”

“奴婢夏荷。”青蓮身旁兩個年紀不大的丫鬟一水兒地穿著穿石榴紅對襟小窄襖,頭上盤起兩個圓髻,言語間卻是半分恭敬的神態也不見,隱隱的還透出幾許不屑。

景盛蕪淡笑,問道:“方才聽你們堵在我窗子外頭說我是鬼?”

喚作春桃的丫頭嘴唇一抿,有些失語的樣子。

反而是夏荷柳眉一豎,一臉的刻薄相:“我看三小姐可不止是身子不好,這腦子怕也是有毛病的,三小姐發瘋我們可沒時間陪你折騰,三小姐若是沒別的吩咐,我們還要去給六小姐取衣裳呢。”

“呵,我倒忘了你們是六妹院子里的人了。”景盛蕪不氣反笑。

夏荷面露得色,譏笑道:“三小姐知道就好,雖說按年歲我們六小姐少不得喚你一聲姐姐,我們六小姐可是夫人與侯爺的嫡親女兒,這侯府后院兒的正經主子,三小姐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哦?你且說說我是什么身份?”

“你?哼!你不過是沒娘的賤種罷了!”

“大膽!”景盛蕪一改方才的慵懶,眉眼間透出幾許凌厲,寒聲道:“我祁安侯府的嫡長女也是你一個婢子能編排的?這些話誰教給你們的,你跟在六小姐身邊多年就學了她這些不知尊卑的脾性嗎!”

夏荷叫景盛蕪給唬地一愣,府里盡知景盛蕪人人可欺,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誰知道怎么這次突然就發了難了。

隨即一想到景盛蕪只是個不受寵的小姐,而自己的主子才是侯爺心尖兒上的人,夏荷的心頓時就放回了肚子,反唇相譏道:“景盛蕪,我勸你收起你那副千金小姐的架子,咱們夫人才是侯府后院兒當家的主子,六小姐的是非也是你這個賤種配說的?”

景盛蕪半晌不語,就在夏荷洋洋得意以為她被自己嚇住了時,忽然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人便失去了意識。

景盛蕪嫌惡地撣了撣手,朝著一旁僵住的青蓮道:“把這兩個不知尊卑貴賤的奴才都給我狠狠地打。”

春桃已經嚇得呆住了,方見三小姐抄起一支青花瓷瓶朝夏荷的頭上砸了下去,還未回過神兒來就見夏荷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額頭上開了一寸的口子,血汨汨地往外直淌。

此刻一聽景盛蕪的話,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忙拔了腿就跑,誰知道三小姐會不會在她的頭上也開個口子。

“小,小姐……”青蓮本就膽小,如今更是記得快哭出來了:“你打了夏荷,春桃定是跑回去向六小姐和夫人告狀了,夫人本就不喜小姐,如今肯定不會放過咱們了。”

“閉嘴!”景盛蕪寒聲斥道:“你以為我什么都不做孫氏母女就會放過我們?你先躲起來,一會兒我一進西院,你立刻跑去官府報官,只說是府里的丫鬟拿了三小姐的財物,夫人震怒要將人送交官府,叫京兆尹即刻派人來東院把賊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