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蕪一行人來到西院兒便瞧見院子里些個丫鬟婆子正手忙腳亂地里里外外往返于偏房好些趟。
西偏房離主屋挨得最近,且面朝東南,日光曬得舒坦,因著金姨娘便被安置在這處。
見狀,景盛蕪提步便要朝西偏房走去,卻冷不防地叫青蓮一把抱住了手臂。
“小姐,你還是個黃花閨女兒,金姨娘那屋子里頭血腥氣重,沒得沾了晦氣!不吉利!”青蓮腦中過著打小兒聽府里頭嬤嬤說過的話兒,抱著景盛蕪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撒手。
景盛蕪聽了只是淺笑,言道:“我是從棺木中爬出來的人,還怕什么晦氣。”
青蓮歪這頭想了一陣兒,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三小姐。”
“三小姐。”
西偏房內大門敞開著,離得老遠便叫濃重的血腥味熏得喉間一緊,幾個婆子來來回回地打了干凈的熱水遞進門兒去,匆匆朝景盛蕪見了個禮,便又馬上伸手去從丫鬟手中接過染了血的污水過來。
走近了瞧見那木盆中鮮紅的血水,景盛蕪黛眉一蹙,沉聲道:“怎么流了這樣多的血?”
門口幾個丫鬟年紀尚輕,哪懂這許些道理,一時間都是支支吾吾答不上話兒。
偏巧這時從門里走出個約莫四十出頭的婦人,隱約中聽歌丫鬟喚她“蔡嬤”。
那被喚作蔡嬤的婦人滿手是血,神色有些慌張的樣子,此刻正倚著門框伸長了脖子朝遠處張望,余光一掃瞥到景盛蕪,瞧她穿戴不凡,氣度清貴,忙出聲兒朝邊兒上的丫鬟問道:“這位小姐是?”
那丫鬟應了聲兒:“是我們府上的三小姐。”
蔡嬤一聽一雙渾濁的老眼猛地锃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兩個大跨步上前急聲道:“三小姐,府上金姨娘的情形怕是不好。”
“如何不好?”景盛蕪蹙眉道。
“民婦為人接生百余次,意外小產也是有的,可卻不曾見過如貴府姨娘這般小產便有血崩之勢的,眼下姨娘血流不止,若再沒個法子將血止住,怕是捱不過了。”蔡嬤一副難安的模樣兒,心頭直冒苦水,暗罵家里頭那叫財迷了心竅的死鬼,作甚不好從哪兒接下這樣一樁要命的差事兒。
“嬤嬤可回來了?”景盛蕪偏頭去問。
聞言,雪月俏臉兒一正,道:“奴婢這就去看看。”語畢,提起裙擺便朝外跑去。
“誒喲!”
雪月只顧悶頭跑,冷不防地撞上了一堵肉盾,聽得一聲兒低呼聲兒,也顧不得叫疼,忙驚喜地抬頭,可不正是王嬤嬤回來了,叫雪月撞了個趔趄坐在地上,身后跟著個手提藥箱的宴大夫。
“嬤嬤可回來了,再晚上一會兒怕就不成了。”說著,忙扯起王嬤嬤。
宴大夫與景盛蕪算是舊識,打了個照面兒只點個頭便朝里屋走去,蔡嬤也是個精明的,瞧見有戲忙緊跟緊地追了進去。
景盛蕪踱步行進外間兒,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兒,緩聲問道:“金姨娘的身子幾時開始不好的?”
“約是卯時三刻前后。”說話兒的是雙連,金姨娘身邊兒伺候的二等丫鬟。
聞言,景盛蕪狀似無心地掀了眼皮兒多瞧了她兩眼,言道:“難為你能這樣精心,金姨娘前兩日可有說過身子不爽?”
雙連聽后歪頭細思半晌,應道:“姨娘這近來總是睡得不安穩,自打有了身子后姨娘慣是愛犯困,平日里都是到了辰時一刻方能醒的,可近日來總是早早地便起了,今兒個晨起時還埋怨著說頭疼呢。”
景盛蕪面色不變,緩言道:“按你這話兒金姨娘自來身子弱些,即便是小產也說得通了。”
“奴婢只管把自個兒知道的事情說與三小姐聽,旁的道理奴婢哪里知曉。”
“你倒是個懂事的。”語畢,打眼兒一瞧正巧看見推門而出的宴大夫,后頭并著神色平靜許多的蔡嬤。
“金姨娘的命保住了?”瞧蔡嬤那樣子景盛蕪便知曉。
宴大夫扯過袖袍擦了擦額角細密的汗珠,有些疲累的樣子,緩聲道:“金姨娘的性命雖無憂,但經此周折,日后,怕是再不能生養了。”
語畢,宴大夫臉上閃過一絲悲憫,景盛蕪見狀心頭不恥,都說醫者仁心,可仁義卻也是要看對象的,金姨娘為人錙銖必較,宴大夫這番仁心于她卻是一文不值了。
“宴大夫醫術高絕,可查出金姨娘小產的緣由了?”
聽了景盛蕪的話兒,宴大夫緩聲應道:“尋常百姓家女子妊娠艱苦,小產確也是有的,可金姨娘身份尊貴,衣食用度均是上乘,按說是不該出什么岔子,何況今日老夫趕來時已成血崩力竭之勢。”
景盛蕪眸光驀地一凝,寒聲道:“依著宴大夫,金姨娘是小產絕非偶然了?”
宴大夫低聲嘆氣:“稚子無辜,老夫方才為金姨娘診脈探得金姨娘體內虛寒之氣旺盛,且有服用滑胎藥的跡象,用量極小,按說不足致小產,想來該是摻入飲食中長期服用,因此若不仔細探究尋常醫者怕難以察覺。”
聞言,景盛蕪勾唇,清亮的眸子散發出沁人心魄的涼意,偏頭問道:“平日里金姨娘的吃食由誰打理?”
話落,門口兒正端著個木盆的丫鬟“噗通”一聲兒跪了下來,一個拿捏不住連盆帶水地灑了一地,她心頭慌極了,也顧不得其他,忙朝景盛蕪磕了個響頭,顫聲道:“奴婢是經管金姨娘飲食的婢子。”
“自打金姨娘住進西院兒,一應的吃食皆是你打理?”
“是,姨娘嘴刁,平日里愛吃些稀奇的,奴婢給小廚房安排下去前都要過了夫人的手,經夫人首肯才給送來。”小丫鬟低著頭不敢瞧景盛蕪,嚇得雙肩簌簌顫抖。
“那你可知金姨娘最是鐘愛哪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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