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還在因為逆轉的賽局議論紛紛,贏錢的自然高興,因為押萬國安結果輸了的人正在那里跳腳罵娘。
初賽的上午賽到午時就算結束了,休息一個小時之后,未時整,將進行下午的六組淘汰賽。
初賽一共比三天,比到第三天午時結束后,主辦方將會集中晉級者說明第二輪賽的安排。
比賽結束的參賽者可以回去休息,評審們卻不能休息,下午還要繼續。大賽規定評審們是不能與參賽者有私底下的接觸的,因而禮儀官剛一宣布上午賽結束,眾評委便起身離席回去了。
蘇妙拉著回味的手笑嘻嘻地從臺子上下來,連續站了五個小時,她依舊活蹦亂跳的,倒是趙河已經有了些年紀,久站日曬再加上緊張焦慮,扶著陳盛的胳膊下了臺,直接先找地方坐著休息,感覺自己就快腰間盤突出了。
尚未散去的圍觀者還在議論蘇妙和萬國安的比賽,蘇妙聽見他們一直在說賭注的事,突然想起來,歪過頭問回味:
“一兩銀子,你押了嗎?”
回味握著她的指尖,看了她一眼,莞爾一笑:“我押了一百兩。”
蘇妙微怔,眨巴了兩下眼睛,又嘆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說:
“好吧,我出一兩你出九十九兩我不計較,不過贏的錢咱倆得平分。”
“都給你。”回味笑答。
蘇妙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既然你這么大方,我決定了,請你去吃一碗五香排骨面慶祝一下!”
回味哭笑不得,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沉靜悅耳的男中音含著笑意幽幽然地響起:
“蘇姑娘真小氣。一碗太少了,怎么著也得兩碗吧。”
蘇妙望向施施然走過來,折扇輕搖,笑如春風,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隨意就過來插話的佟染,眨巴了兩下眼睛。涼颼颼地道:
“我又沒說要請你。你操哪門子的心!”
佟染對她毫不留情狠命打擊的說話方式完全不在意,或者說他更喜歡她這么沒大沒小沒上沒下男女平等甚至是她略微高高在上地對他說話,雖然這種喜歡多少有點自虐狂傾向。反正他本來也不是個正常人。輕輕地搖著折扇,他笑吟吟問:
“下午時蘇姑娘會來觀賽嗎?”
話題轉的太快,蘇妙一愣,猛然想起他好像是今天下午比賽。想了想,搖著頭回答:
“我沒興趣。我待會兒還要去吃排骨面,然后去逛綢緞莊和胭脂鋪,還要買小麻糕和酒釀餅,晚上還要帶我妹妹去德月樓嘗嘗蘇州的菜。”總之就是沒空。
佟染見她如數家珍地把她的游覽計劃全部說出來了。勉強忍住想要抽嘴角的沖動,笑意盎然地道:
“原來蘇姑娘想去德月樓啊,那今晚就由我做東。請蘇姑娘和蘇三姑娘在德月樓的麒麟包廂嘗一嘗地道的蘇州菜,如何?”
蘇妙眨巴了兩下眼睛。緊接著倒退半步,戒備地看著他:
“你竟然只想請姑娘,你果然是個不安好心的壞蛋,不許你打我妹妹的主意!”說著,一把拉過還在嗑瓜子的蘇嬋,將她護在身后。
旁聽的人啞然無語,佟染笑意盎然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了一眼細長又平板臉比棺材還陰冷的蘇嬋,只想問蘇妙一句:
“我打你妹妹主意,你眼瞎嗎?”
蘇嬋目露輕蔑,一邊漫不經心地嗑著瓜子,一邊從上至下掃了佟染一眼,輕視地搖搖頭,視若無睹地說:
“這種麻桿似的男人,打不過我的。”
“……”佟染有些笑不下去了,姓蘇的姑娘的確與眾不同,姓蘇的姑娘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時常會讓人產生一種想吐血的沖動。
“阿妙,恭喜恭喜,恭喜你順利晉級!”長生終于跟他那個盡管輸了卻仍舊謙虛有禮的對手就廚藝問題討論總結完畢,大步走過來,拱了拱手,誠意到了極點反而讓人覺得像在唱大戲似的。
“同喜同喜。”蘇妙皮笑肉不笑地說。
“既然我們都順利晉級了,不如一起好好慶祝一下,去德月樓吧,阿染跟掌柜的說一聲我們就可以免費吃一頓!”長生手一拍,興高采烈地說。
“我不去。”蘇妙干脆地拒絕。
“阿妙啊,你拒絕人時太直接了,這樣很傷人心的。”長生以兄長的語氣語重心長地說。
蘇妙看著他,眨巴了兩下眼睛:“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再婉轉迂回還是不想去。再說我很喜歡看你在被拒絕之后裝失望的表情,感覺好好笑。”
“……”一股小風兒打著旋兒從眾人之間刮過,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皆對長生報以同情的目光。
回味忍不住笑出來,雖然沒笑出聲。
長生額角的青筋在跳,肉眼可見地在跳,皮笑肉不笑地說:
“阿妙,我是真的很失望。”
蘇妙眨了眨眼睛,緊接著小嘴一咧,嘻嘻一笑,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爛漫。
長生有點無語。
“走吧。”回味低下頭對蘇妙說,蘇妙笑瞇瞇地點頭。
“回公子。”一行人剛走了一段路,悅耳的嗓音傳來,如章臺楊柳的女子含著柔媚的笑,亭亭立在回味面前。
相思綠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繡金色月季暗紋直領斜襟紗衫,下著淺紫色提花梅蘭竹挑線裙子,烏油似的長發挽著裊娜風流的垂云髻,上面插了許多燦爛耀眼的金簪。一雙皓腕佩戴了一雙赤金鑲羊脂玉葫蘆手鐲,脖子上戴了一個好大好刺眼的純金瓔珞圈,耳朵上的墜子亦是金鑲玉的。她今天這身打扮要多富貴有多富貴,要多閃耀有多閃耀,從頭到腳全身上下仿佛只想告訴人們一句話——我是土豪,快來搶我!
蘇妙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對面那只大項圈反射的太陽光要多刺眼有多刺眼,看著相思綠的打扮再低頭瞧瞧自己這一身素淡的小棉布衣裙,她果然是個窮人啊,遙想家中被她收藏在箱底的那套金首飾,那一套最貴的還是金包銀的……
她在這里哀嘆自己的貧窮,那一頭相思綠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笑容羞怯,舉止卻落落大方:
“恭喜回公子晉級。”
回味一愣,淡淡地說:“我只是助手。”
相思綠的笑容微僵,沒想到他看到自己這一身富貴裝扮還是這么冷淡,在回味的棉麻布袍子上輕視地掃了一眼,這樣美好的公子怎么能打扮得這樣窮酸,如果是她一定不會讓美玉蒙塵,只要這枚美玉肯屬于自己。
“是,這個奴家知道,公子的比賽奴家的父親也看到了,奴家的父親是川奉城飛天樓的掌柜,家父對公子的手藝十分欣賞,想請公子敘談,不知公子何時有空?”
……這是當著她這個老板的面挖角她員工的節奏嗎?
被傲慢地無視,就算是蘇妙也會覺得惱火,尤其這個女人比她有錢,看她家小味味的眼神完全是一副“想包/養”的眼神,赤果果,居心險惡!
“不走嗎?”蘇妙突然開口問。
回味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攜了她的手,一言不發地繞開相思綠,徑直離開。
相思綠尖尖的小臉瞬間刷白,手中的帕子捏緊,猛然轉身,對著回味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追問:
“回公子,你還沒有回答奴家呢?”
“我沒興趣。”回味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地道,待尾音傳到相思綠的耳中,人早已遠去了。
相思綠一張小臉綠油油的,咬緊了后槽牙,從小到大她都沒這樣低聲下氣過,從小到大她都沒受過這樣的屈辱,棱角尖銳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火,她恨恨地瞪著已經遠去的人,重重地怒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識抬舉!”
長生和佟染遠遠地看著相思綠粉紅色的小臉瞬間俏綠,前一刻還溫婉秀美這會兒卻變得咬牙切齒的,長生雙手撐在腦后,悠然地打了個口哨,笑嘻嘻說:
“相大小姐看中了小少爺,是福?是禍?”
佟染不屑地冷笑一聲:“女人就這點能耐,看見英俊多金的男人就腿軟走不動道,把什么都忘到了腦后,一心只想著兒女情長那點事。”
長生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也算英俊多金的男人,阿妙怎么就走了?”
佟染面色一冷,諷刺一笑:“誰能比得上她身邊那位,論血統,有幾個能及得上他的。”
長生眉一挑,點了點頭:“不過我看阿妙那個懵懂無知的樣子,她對小少爺的來歷并不是太了解。”
佟染直直地看著他。
“干嗎?”長生笑嘻嘻問。
“你為什么要叫她‘阿妙’?”
“自然是因為這樣叫比較親近,怎么,你羨慕?”他笑得牙齒都在反光。
“擅自稱呼姑娘的閨名,成何體統!”
“就因為你總端著人家才不理你,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裝腔作勢的男人,至少阿妙不是。”
“你到底想說什么?”佟染狐疑地睨著他。
“以阿妙的出身和阿妙的性子,她和小少爺越往后越難在一起。”
“這關我什么事?也不關你的事!”佟染在他話音才落時很突兀地說了句,折扇刷地展開,“佟飛,走!”他闊步離開了。
長生看著他步履飛快,搖頭嘆了句:“死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