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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了傅珺所言,那鐵面皮自是紋風不動,就跟沒聽見似的。姜嫣與姜姒卻皆漲紅了臉蛋,可又沒辦法駁斥傅珺。
她們方才暗譏傅珺寄人籬下,傅珺便立刻反唇譏她們一家三口賴在王家。細論起來,傅珺是住在外祖家中,而小宋氏與宋夫人那可真是一表三千里,若說寄人籬下,小宋氏母女可得算頭一份兒。
那宋夫人自棋考之事后,對傅珺的態度已經好了很多。此時見傅珺與姜氏姐妹又杠上了,便笑著道:“四丫頭又頑皮了,再說我可要惱了。外祖母只盼著你多住幾年呢,可不許這么早回去。”又安撫地對小宋氏道:“你們也一樣。這人哪,年紀大了就愛圖個熱鬧,你們誰也不許走,便在府里住著,人多了熱熱鬧鬧的我才歡喜。”
宋夫人親自來打圓場,小宋氏與傅珺自是要將面子給的足足的,一個笑著岔開了話頭,另一個則微笑不語。
因年關將至,家下人等皆在忙著裁新衣,又重新油了粉壁、糊了窗紗,那柱子上也新上了漆,小宋氏便奉承宋夫人道:“這府里重新粉刷一新,實叫人眼前一亮。您不知道,方才進來的時候,我還當我走錯地兒了呢。”
宋夫人便笑道:“眼下都是臘月里了,可不得簇新的才好。”
任氏亦笑道:“這還是老太太的主意好。”
宋夫人便笑了起來,隨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跟任氏商量道:“今年天兒不算冷,這兩天又下雪,我瞧著。這雪必得下到除夕去。咱們今年也換個樣兒,除夕晚上便叫班小戲兒來唱著,你看如何?”
任氏見宋夫人眉眼含笑,瞧著十分高興,便道:“老太太這主意可真好,媳婦怎么就沒想到呢。可不是,到時候一面賞雪。一面聽戲。那可是熱鬧得緊。”
王宓一聽有戲要聽,立刻便是一臉的歡容,雀躍地道:“往常我便聽曹家大姑娘說過。她們家過年皆請小戲兒的,說是那唱小戲兒的還有會琴的、會鼓的,到時候咱們便行酒令來玩也使得。”
她口中的曹家大姑娘,說的是姑蘇府同知曹大人家的掌珠曹敷。今年整十二歲,與王宓同在梅山女書院讀書。二人常在一處,倒是個手帕交。
任氏便橫了王宓一眼,嗔道:“一說到頑的你就來精神了。我且問你,你的書可背好了不曾?”
王宓一聽此言。那面上的笑立時便換成了苦相,轉首求助地看著王寧,又是擰眉又是轉眼珠的。王寧便無奈地搖了搖頭。柔聲道:“母親,宓兒的書我會教她的。母親放心便是。”
對于這個長女,任氏是十分信重且疼愛的,聞言便點頭笑道:“好孩子。”說罷又瞪了王宓一眼道:“你可給我記著些兒,別到時候背不出來又挨罰。若這么著,過年的小戲兒便不許你瞧了。”
王宓忙端正神色,用力點頭道:“母親放心,女兒一定好好背書。”
任氏便笑著不說話了,宋夫人便笑道:“二丫頭這主意其實倒好,過年要的便是個熱鬧歡喜,大家松泛些也沒什么。”
姜氏姐妹也早按捺不住了,此時聽宋夫人松了口,更是喜不自勝,便也出了好些玩樂的主意,總之就是務必要讓這個年過得足夠熱鬧。
從這日起,府里便正式進入了忙年的階段,祭灶、撣塵等等不一而足。忙忙碌碌中,時間已是悄然過去,元和十四年的最后一天——除夕之夜——終于近在眼前了。
果如宋夫人所料,那雪自十二月中旬下起,斷斷續續便沒停過,到除夕這日,那雪下得越發大起來,紛紛揚揚的雪片于天地間飄灑,將錦暉堂里板正的黛瓦青墻,也化出了幾分水墨江南的氣韻來。
闔府上下皆在這天煥然一新,人人皆著了新衣,那柱上貼的聯對,門上油的桃符,燈籠里燃的紅燭,亦皆是新的,很有種新年將至、氣象一新的感覺。
宋夫人并未食言,還真請了一支坤班兒小戲兒來,便在錦暉堂前搭起戲臺,懸了大紅的燈籠,又燒了兒臂粗的紅燭,將整個四進院子照得雪亮。王襄的兩個兄弟亦攜家帶口,男在前院兒,女在后院兒,將府里擠得滿滿當當的,一家子過起了節。
宋夫人年歲大了,頗喜人多熱鬧,此刻見眾多親朋在側,那臉上的笑便沒停過,又叫王寧與王宓坐在她跟前,一個篩酒,一個揀果子,與孫女兒說笑不止。
那姜氏姐妹今日也打扮得花團錦簇,頭上皆戴著簇新的絹花兒。姜嫣穿著茜草色的襖裙,姜姒則是真紅色的長褙子,姐妹二人收拾得十分鮮亮,亦跟在宋夫人跟前湊趣說笑。若有那不知情的,定會以為這兩個是宋夫人的孫女兒。
傅珺不在這熱鬧的中心。她揀了個稍遠些的位置,手里拈著個如意果兒,時而便咬上一口,權且為自己找個事情做。一面打量著周遭的人與物,一面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臺上戲文咿呀。
此時,那臺上正演著一出《春草報花名》的戲,說的是個叫春草的小丫頭外出踏青看花,偶遇著花神下凡,化作個黑面粗漢與她賭花名兒的故事。
這戲文聽的便是個口齒,那扮作春草的小旦扮相俏麗甜美、聲韻甜糯清爽,開聲吐口真如那黃鸝輕囀一般。
這還不算什么,最叫人稀奇的是那扮作花神的大花面,卻是個叫做寄蝶兒的小姑娘,才只得六歲,站在那里比小旦足矮了一個頭。她的一身行頭皆是定制的,唯髯口嫌大了些,直掛在腰間,瞧來頗為滑稽,一亮相底下便齊齊笑了起來。
這寄碟兒雖年幼,那身段口齒卻十分工整,手眼身法步一處不錯,開口數花名兒時,那一字一句便如滾珠兒一般,皆落在那板眼兒上,更兼童音稚嫩,底下的女眷們便又是笑又是叫好的,十分熱鬧。
待一出戲唱罷,宋夫人便專門賞了這寄蝶兒一串銅錢,又叫人領了她過來說話。
這小丫頭雖年幼,倒是見過幾分世面的,見禮問好不慌不忙,宋夫人瞧著更是稀奇,便問她道:“幾歲了?是哪里人?家里還有何人?”
那寄蝶兒便道:“回老太太的話,奴今年六歲了,原是福州人,家里的事都不記得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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