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很熱鬧,忙碌了一整年的人們,不論這一年撕了多少逼,翻了多少臉,砸了多少飯碗罵了幾條街,可到了這正月里,只為一句“算了,大過年的”,也能放下那些煩心事,哪怕是苦中作樂,也要給自己找點樂子出來。
人么,總是要到某個特定的節日,才會強迫自己給自己減壓,丟開那些即使平日里丟開也無關生死的閑雜事。
“棉花糖!”丁芝芝看到了現在連小學門口都甚少見的棉花糖攤子。
田小草還守在捏糖人的攤子前不肯走開。
費宸無語的看著這兩只,仰天長嘆:“為毛我身邊都是這么幼稚的女人。”
可惜這聲長嘆只給她招來了另外兩只異口同聲的吐槽:“你個年紀最小的少在這里裝老氣橫秋!”
新年的街頭,你總能找到許多你平日里見不到,或者想找也找不到的東西。有時候真的很納悶,在尋常日子里,這些捏糖人的,賣棉花糖的,打氣球的,投飛鏢的,還有套娃娃的……他們都去哪兒了呢?是不是直到臘月的第一聲鞭炮響起時,這些人才會突然從自家的倉庫里,將那些家伙事兒找出來,擦干凈上面落滿的灰塵,給每個已經老舊的關節上油打磨,然后溫習起祖輩們傳下來的手藝,走上街頭。
而當元宵節的煙花熄滅時,這些人就正如他們突然出現那般,又再次突然消失在街頭。那些落滿了紅色碎紙的馬扎,小方桌,木架子又再一次的被關進倉庫,等待下一個新年的到來。
抓了一支粉紅色的棉花糖。丁芝芝有一口沒一口的舔著,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她拉著肖晨在街上走,一支棉花糖五毛錢,她買一個,然后和肖晨你一口我一口的舔著,吃到最后。吃得臉上手上都是黏糊糊的。心里全是滿足。
明明五毛錢就能滿足一整個上午,為什么現在擁有了那么多個五毛五塊五十塊五百塊,卻更難滿足了呢?
或許。是因為長大了,見識的多了,擁有的多了,想要的多了……所以。滿足的就少了。
“芝芝,你想什么呢。老是心不在焉的。”田小草推了丁芝芝一把,塞給她一根烤魷魚,想了想,又給搶了回來。
丁芝芝黑了臉:“喂。有你這樣的嗎,一根魷魚也要搶回去?你再吃下去,今年又要買新衣服!”
田小草聳聳肩。一邊啃魷魚一邊說:“誰讓你懷孕了呢,這些東西你要戒一年咯。”
……也就是說。那些胡吃海塞的日子……沒了?!丁芝芝瞪大了眼睛,直到此刻才想到自己今后的悲慘命運。
“可不是嘛,以后我們兩個去吃炸雞排和炒酸奶,你在一邊喝溫開水就行了。”費宸湊上來,給丁芝芝補上致命一刀,“火鍋什么的,我們會給你要一個清湯鍋打個雞蛋煮碗手搟面的。”
蒼天,這是要她絕食而死嗎?丁芝芝幾乎淚流滿面。
不過,夸張歸夸張,丁芝芝現在終于意識到,作為一個孕婦,她要注意和避開的東西太多了。
不給丁芝芝哀悼的機會,費宸挽起丁芝芝的胳膊,笑嘻嘻的說:“走了,逛了一路累死了,找地方吃飯去。”頓了頓,補充一句,“去西河吃粥。”
西河是這附近一間很出名的店,養胃粥和羊肉餡餅尤其出名。
“我想吃涼拌金針菇……”丁芝芝眼巴巴的瞅著餐盤不肯走。
“涼拌你個頭,今天這么冷還吃涼拌菜,用眼珠子吃吃就行了,走。”田小草殘忍的斷絕了丁芝芝的念想。
好吧,為了孩子,忍。
丁芝芝嘆氣,眼前忽然晃過一個看似眼熟的人影。
肖晨來了?不可能,她不是去則河了嗎?
直到被費宸拉住,她才恍然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怎么了你?”費宸納悶的看著丁芝芝,“今天一直就不在狀態,想什么呢?”
田小草也在一邊皺眉點頭:“老是發呆,神經叨叨的,惦記什么事兒呢?”
“沒,沒啥啊。”丁芝芝強笑了下。
她該說什么,說自己在等肖晨的消息,看肖晨究竟是平安回來,還是噩耗傳來。
有時候,她自己也會覺得自己重生一次之后,變得殘忍了,她可以明知周麗會吃了東西食物中毒而不插手去阻止,也可以明知有危險卻仍然放任肖晨借走車上路。
不過,她愿意選擇這種殘忍,沒有死過一次的人,沒有像她這樣漂浮在空中看曾經的家人冷漠相對曾經的姐妹顛倒黑白的人,如何能明白她的不甘心。
“不會是小林子和你鬧別扭了吧?”費宸的眉頭比田小草皺得還緊,她總覺得丁芝芝一直心生不寧的。
“沒有,他以前都不敢惹我,現在更不敢惹我了。”丁芝芝連忙搖頭。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田小草不依不饒的追問。
“我……”
是啊,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芝芝低頭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道:“我在想肖晨的事情。”
田小草和費宸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提防——芝芝不會是又心軟了,重新把肖晨當親妹妹吧?
幸好,丁芝芝的話讓她們松了一口氣。
丁芝芝說:“肖晨她……跟我這么多年姐妹了,想想也怪不容易的。不過,我現在想清楚了,我要跟她攤牌。我……怎么說呢,我以前是真把她當妹妹一樣,什么事都忘不了她。可現在看來,她沒把我當姐姐,或者說,如果她真有一個姐姐的話,說不定也是這么對她姐姐的。”
“她怎么了?”費宸忍不住問。
“你們也知道,她沒少給我找了麻煩,這次高宇的事情,她也沒少添亂,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就算她真是覺得高宇更適合我,可我也受夠了。她……我也不想多說什么了,我只知道她做了一件很對不起我的事情,一件讓我很寒心的事情。”丁芝芝抿緊了唇沒辦法再說下去,她怕再說下去,眼淚就會落下來。
田小草和費宸也沒吭聲,就這么坐著。
過了半天,丁芝芝終于穩定了情緒,扯開個笑容道:“總之,我想清楚了,今天等她回來,我就跟她攤牌,告訴她,我不打算跟她做姐妹了。”
“這個決定……我給十分!”田小草鼓掌,伸手揉亂了丁芝芝腦門的劉海,“不就是一個肖晨嘛,別放在心上,三年五年不理她,你就想不起來她了。”
“讓我們為芝芝的英明決定,干……恩,干粥!”費宸舉起了勺子。
而丁芝芝則是掏出了手機。
她撥通了肖晨的號碼。
“喂,寶貝兒,有什么事兒?”肖晨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
還是熟悉的稱呼,還是熟悉的聲音。丁芝芝笑了笑,問她:“這都正上午了,你在則河吃什么好吃的呢?”上一次,他們去了碼頭火鍋城。
“吃火鍋呢!就在新天美旁邊的這家。”肖晨那邊聲音很嘈雜,可以聽到肖媽和王騰的說話聲。
“吃吧吃吧,多吃點。”丁芝芝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漫不經心的說,“我在西河吃粥呢,就是看看你在吃什么,行了,我掛電話了啊。”
一切,都還和上一次一樣,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