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醫師在不在?”
那位壯碩的王局長夫人還沒坐穩,就大聲嚷嚷起來,一副氣憤憤的樣子。
“對不起,師父出去了……怎么,老人家又不舒服了?我看看……”
接話的是二師兄朱琦。
除了唐敬炎之外,現在主要坐堂問診的就是大師兄和二師兄,其他幾位師兄弟,還在實習階段。有時候燕飛揚也會坐診。
別看燕飛揚年紀不大,卻正兒八經有執業醫師資格證,益東省衛生廳核發的。
去年燕飛揚就通過了正式的考核,有中醫師的資格證,有處方權。
照理,在省里這要算是個大新聞,一個十七歲的后生通過了中醫師執業醫師資格考試,簡直會引起轟動,上全國性大報紙都有資格的。但不知唐敬炎做了什么手腳,這個事沒有引起任何的風波,就這么無聲無息地通過了。
或許是唐敬炎不愿意因此影響到燕飛揚的學習和生活。
不管怎么說,燕飛揚一定要上大學,接受更高等的教育,這對他將來的前途關系重大。
“你還是讓你師父來看吧。上次在你這里開了藥,吃了兩個星期,沒一點效果。”
王局長夫人很不客氣地說道。
從這女人的神態看,一貫頤指氣使慣了的,到底是位官太太,與眾不同。
朱琦脾氣很潤,也不生氣,只是溫和地說道:“石大姐,老人家是冠心病,中醫學上叫胸痹癥。這種病是長期形成的,算是慢性病,治療起來,一定要有耐心,一兩個星期,很難見效的……”
他記性很好,還記得這位胖乎乎的局長夫人姓石。
“胡說,為什么我們每次去看西醫,都能立竿見影,到了你們這里就沒有效果了?”
石大姐完全不接受這個解釋,而且朱琦年紀不大,也得不到她的尊重。
醫生這個行業,原本就是越老越吃香的,國人總有這樣的心理,覺得年紀越大的醫生,經驗越豐富,見多識廣,水平越高。
尤其是中醫。
養心堂除了唐敬炎,坐堂應診的都是些年輕小伙子,也難怪石大姐很不感冒了。
“算了算了,唐醫師不在,我們去人民醫院算了,真是的……”
眼見朱琦還要解釋,石大姐已經很不耐煩地一揮手,就起身去扶她老子。
“等一下。”
燕飛揚忽然站了出來,說道。
把周丹青嚇了一跳。
“我看老人家氣色不大好,還是不要急著走,先休息一下,用點藥。”
燕飛揚蹙眉說道。
“你誰啊你?”
石大姐上下打量燕飛揚幾眼,冷笑一聲,莫名奇妙地說道。
也不怪她生氣,真是什么人都敢冒充醫生,就這樣的,也不知道滿沒滿十八歲,居然也裝模作樣在這里說這樣的話。
周丹青忙即說道:“石大姐,你別看飛揚年輕,醫術很高明,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開什么玩笑!”
石大姐更是不喜,覺得周丹青也是莫名奇妙。這樣的后生伢子,就是個在校學生,在唐敬炎這里,最多是個小學徒。或許耳濡目染,會一兩個偏方,瞎貓碰到死耗子,湊巧治好了周丹青的病,到周丹青這里,就成“神醫”了?
“爸,我們走吧,還是去人民醫院,這里不行,都是些騙子……”
這女人長得倒是一副心寬體胖的樣子,嘴里卻刻薄異常,一點不留面子。
朱琦等人臉上頓時都露出了氣憤的神色,只是師父有規矩,醫師不許和患者吵架,做生意嘛,總是要和氣生財。
老人家搖搖頭,伸手捂住胸口,似乎頗為痛苦。
石大姐居高臨下,沒看清楚老爹的臉色不對,拉住他的胳膊,就往起站。
都說了人家這里全是些騙子,再待在這里就太沒意思了。
再說,老爺子越不舒服,就越要趕緊往大醫院去。
剛剛勉強將老人家扶起來,沒走兩步,老人家就渾身軟癱,直往地下出溜,石大姐怎么拉都拉不住,自己差點也被帶翻在地。
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眼見老人家軟癱在地,臉色慘白,額頭汗出如漿,石大姐嚇得魂飛魄散,一邊大聲叫喊,一邊費力地蹲下身子,很努力的想要將老人家拉起來。
只是她本身極胖,蹲下去站起來都非常吃力,更別說這時候亂了方寸,哪里能拉得動?
周丹青也掃手忙腳亂的在一旁想要幫忙。
“別亂動!”
燕飛揚一聲斷喝,中氣充沛,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
“快,蘇合丸,丹參滴丸,給他含在舌頭下……”
燕飛揚一疊聲吩咐。
“哎……”
朱琦和另一名師弟手忙腳亂的去找藥。
很明顯老人家是急性心肌梗塞發作,通常這種病中醫就是用芳香溫通藥來急救,芳香溫通藥能擴張冠狀動脈,讓血液在心臟內流通。原理和西醫的是一樣的。
蘇合丸和丹參滴丸都是治療急性心肌梗塞的對癥藥。這種急救藥,養心堂有常備的。
“別動他,就讓他這樣躺著,決不能讓病人自己使勁。”
燕飛揚走到病人身邊,蹲下來,沉聲說道。
他年紀雖小,此刻卻鎮定自若,自有一番威嚴,石大姐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她畢竟不是醫生,說到底,其實就是一個沒多少常識的家庭婦女,因為一個官太太的身份,平日里頤指氣使習慣了的,只要一碰到緊急狀況,立即就會驚慌失措,完全沒了主張,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
“銀針。”
燕飛揚手往后一揚,頭也不抬地說道。
立時就有一名師弟將一個沉甸甸的檀香木盒子送到他的手里。打開來,盒子里是擺放得整整齊齊,大小不一,長短有差的一枚枚針灸用的銀針,銀光閃閃,煞是好看。
這是唐敬炎的專用銀針,交待得清清楚楚,除了他之外,只有燕飛揚能用這些銀針。
就算是其他嫡傳弟子,都沒資格用。
倒也不是唐敬炎偏心,實在論到針灸之道,他的弟子們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燕飛揚。他這些銀針是特別打造的,使用上有特殊的技巧,掌握不好火候,不但治不了病,還很容易將病人扎傷了。
燕飛揚將老人左手的衣袖卷了起來,從盒子里取出一枚枚銀針,一枚接一枚扎在老人的手臂上。
“這是神門穴,入針三分;這是靈道穴,入針五分;少海穴,入針一寸……這三處都是手少陰心經的要穴,治療急性卒心疼很有效。”
燕飛揚一邊扎針,一邊向圍在一旁的師兄弟們解釋。
師兄弟們一個個神色凝重,連連點頭,包括大師兄和二師兄都不例外。
針灸之學,燕飛揚的水平極高,尤其是認穴之準,更是神乎其技,幾乎從未有過失誤,有時連師父也自嘆弗如。
入針深淺,燕飛揚也很有講究,通常都是嚴格按照古法來操作。當然隨著現代醫學突飛猛進,尤其是現代解剖學的引進,中醫針灸學關于穴位的深淺,有了很多不同的認識,針扎深度更是一步步往深入發展,變得越來越深,有增無減。
古代針灸著作嚴禁深入的穴位,如今在實際操作之中,也有人大膽深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不過燕飛揚還是很嚴格的古法操作。尤其這批師兄弟,在認穴方面和他還有不小的差距。認穴不準,又大膽深入,很容易搞出事來。
“內關穴,入針八分;曲澤穴,入針六分。這兩處是手厥陰心包經的穴位,也是治療急性卒心疼的要穴。不過認穴一定要準。”
燕飛揚又將兩枚銀針扎在手厥陰心包經的穴位上,很耐心地給大家解釋。
這種現場教學方法,效果是最顯著地。
每次現場教學,師兄弟們都受益良多,和師父唐敬炎一樣,燕飛揚從不藏私。
這五針一扎下去,效果立竿見影,只聽得已經近乎昏迷的老人家嘴里輕“哼”一聲,慢慢睜開眼來,臉色也不像剛才那樣蒼白得可怕了。
“爸爸……”
石大姐又驚又喜,急急叫道。
“師兄,要是在外邊碰到這種情況,沒有銀針怎么辦?”
白城在一旁問道。
他剛才聽到外間的響動,也早就跑過來了,剛好趕上燕飛揚現場教學。不過說到針灸之道,他才剛剛入門,只懂得一點皮毛。
“那就用力拍打這個位置。”
燕飛揚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臂彎。
“曲澤,少海都在這里,青靈穴也在上方不遠,用力拍打這里,也能有效緩解卒心疼的癥狀,讓堵塞的冠狀動脈重新打通……當然,要盡快送往醫院,有藥要立即服藥,這些穴位的治療,畢竟只是輔助。”
說著,看了胖乎乎的石大姐一眼。
“知道知道,就是拍打這里,這個手肘的地方……”
石大姐被他眼光一掃,忙不迭地點頭,一疊聲說道。
還別說,燕飛揚教的這個辦法,簡單易行,她爸爸既然有這樣的毛病,學會這個辦法就很有用處了,關鍵時刻,說不定就能救她爸爸一命。
眼見燕飛揚指揮若定,片刻間就將她爸爸從昏迷中救醒來,石大姐早就將先前的不屑一顧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頭承認了燕飛揚的郎中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