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而事實證明,此番顧慮確實是馮霽雯想多了。
次日早朝罷,英廉回到府中,不光是扼殺掉了昨日口頭上約定還未來得及付諸行動的這門親事,且還帶來了傅恒及其三子福康安。
傅恒稱是帶他這逆子來給馮霽雯賠不是的。
原是昨日茶樓之事,已在京中傳開。
可馮霽雯總覺得他們是來道謝的,感謝她松了口不嫁福康安,沒再堅持去禍禍他們富察家,畢竟對他們而言,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
英廉府花廳中,丫鬟看了茶便退了出去。
英廉與傅恒坐于上首,馮霽雯緊挨著英廉坐在下首。
至于福康安這個前來賠罪的‘戴罪之身’,自然是沒有資格同坐的,他站在那里,腰桿兒挺得倍兒直,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似得。
“昨日茶樓之事,確實是犬子年輕氣盛,行為沖動欠妥,無端委屈了馮小姐——”如今的傅恒四十多歲,說起話來字正腔圓,很有一番一品大員的氣派,卻并不會給人壓迫之感,此際他微微皺著眉,看向他那糟心的兒子,訓斥道:“逆子,還不快快給馮小姐賠不是。”
福康安聽從地走上了前來。
“昨日是我冒犯了馮小姐,在此給馮小姐賠不是了。”他拱手揖了一禮,痛痛快快兒的,倒是沒有太多扭捏,很有一派少年人的爽快利落之感,只是一點兒誠意也讓人看不出來。
馮霽雯何嘗看不出他的應付,卻也沒有借機為難,只淡淡道了句:“福三公子言重了,昨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有氣當場出,事后不記仇。
這樣才能活的輕松。
福康安冷哼了一聲,低聲道:“惺惺作態。”
“看來我的大度倒是讓福三公子頗有微詞啊。”
她的大度?
福康安越發覺得此人臉皮厚度不凡了。
可忍怒低頭看她,卻見一身橄欖綠衣裙的小姑娘坐在那里,一手端著景泰藍的茶盞,一手拿茶蓋兒輕輕刮著茶沫,垂著一雙沒有起伏的眸子,動作優雅的竟是堪稱賞心悅目。
福康安下意識地就想罵她一句裝模作樣,但想到她好歹是算是松了口不再糾纏于他,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還是暫且忍下種種情緒,以免再出亂子為好。
“那在下便多謝馮小姐江海肚量了。”
馮霽雯頭也不抬:“哦。”
哦什么哦!
福康安忍著怒轉了身,回到了傅恒身邊。
他注意到了,自打從他進來這花廳之后,她從始至終都未有正眼看過他一眼!
這不是擺明了在侮辱他嗎?
這個認知讓少年心性的福康安又是一陣氣悶。
而一直注意著這邊馮霽雯的反應的傅恒瞧見這一幕,眼底卻多了一抹疑惑。
畢竟他要仔細觀察觀察這小姑娘是不是真的歇了嫁入富察家的心思,還是只是以退為進的小把戲。
眼下看來,似乎是他想多了。
只是這端莊嫻靜的氣質,比之宮中的幾位公主都是分毫不差的,又哪里像是外頭傳言中的那般不堪?
傅恒壓下心頭的疑惑,看向遲遲未語的馮英廉,正色道:“犬子昨日之舉實在唐突冒昧,雖是小輩之間的矛盾,但也怪我傅恒教子無方,才讓他做出了如此出格之事——此番回府之后,我必定好生管教。至于此番給貴府小姐造成的影響,只能厚顏請英廉大人多加海涵了。”
按理來說,馮霽雯既然已經表達出了不再計較的意思,那此事便算終了了,可奈何京中上下人人皆知,這位英廉大人可是出了名兒的愛孫女兒如命。
傅恒猶記得,這位在朝政上盡心盡力,對待公事向來公正不阿的英廉大人,去年春節罷上朝頭一道折子便是彈劾了東閣大學士劉統勛。
折子中他直言劉統勛官位雖高,卻為老不尊,原因竟是劉統勛在年節賞花宴上當眾出言侮辱了他的孫女兒,說什么‘可大聲喊出皆真話,可甚遠認出皆真胖’——一時間讓他那孫女兒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但凡出門兒便會遭人拿此話來取笑,害得小姑娘險些動了輕生的念頭,劉統勛實在有失大臣操守,敗壞朝中風氣云云。
此事本可當做玩笑揭過,可卻被他鬧上了朝堂,令乾隆帝都一番哭笑不得,但礙于英廉不肯松口,也只得做做意思罰了劉統勛半年俸祿。劉統勛真叫一個有苦說不出,大半輩子好好的官聲,竟因玩笑小姑娘體胖而蒙上了污點,這叫什么事兒啊?
至此后,馮英廉護短的名聲也算是越傳越開了。
這也算是傅恒如此自覺,親自帶著兒子上門道歉的一部分原因所在……
此時英廉先是轉頭瞧了一眼馮霽雯,得她輕輕點頭之后,而后才看向傅恒,似笑非笑道:“傅恒大人言重了,年輕人脾氣壞些也是常事。”
傅恒聞言干笑了兩聲稱是。
英廉才又道:“既然我這孫女兒此般大度不愿計較,那我這個做祖父的也無意再追究。春和公庭訓之風嚴謹,素來讓馮某敬佩。”
傅恒:“呃……呵呵,英廉大人謬贊了。”
先是說他兒子脾氣壞,后又順帶著夸了自家孫女兒一句也就算了,可這后半句真的不是‘富察家治家嚴謹,令郎犯下如此過錯,想來自該有所處罰’的意思嗎?
完全沒有聽出來英廉這一重意思的福康安,余光驀地瞥見垂首吃茶的馮霽雯原本平靜的面容陡然泄露出一絲極明顯的笑意來,這笑容來的太突然,消失的也快,仿佛一朵夜里忽然綻放的曇花,轉瞬即逝,狡黠驚艷。
這個認知讓福康安一陣羞惱交加。
他方才是眼瞎了才會覺得她笑的好看吧?
嫌惡地看了馮霽雯一眼,移開了目光去。
這時,同英廉最后寒暄了幾句的傅恒已起身告辭。
英廉客氣地留他用午飯,他笑著婉拒,英廉便親自將人送出了花廳大門兒,再讓貼身的仆人將人送出府,雙方笑著拱手道別,看起來倒真是一派和睦,既往不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