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那老方丈忽然狠狠地看了端午一眼,端午嚇了一跳,那眼神帶著殺氣,真的好可怕。八
楊端午走遍了整個大相國寺,問了好幾個和尚,都沒問出什么雨公公來。
她正想放棄離開,忽然,在園子里那尊佛像背后,坐著一個衣裳襤褸的乞丐,額頭寬圓,下巴尖削,兩眼更是放出饑渴的光來,瘦骨嶙峋的樣子好像多年沒吃飯。
楊端午覺得這個乞丐很奇怪。
因為他沒有接飯的碗。
論理,乞丐都是要有碗去討飯的。可是他沒有,他對著游客都是伸手的。
楊端午走過去,從兜兜里掏了十文錢遞給那乞丐,乞丐接過,稱謝謝,然后繼續向后面的人要。
原來這個乞丐要的是錢,還要手來接。這也太直接了吧。
所以幾乎沒幾個人會給。
楊端午嘆了口氣,也許這個乞丐知道點什么。
乞丐既然天天在這里乞討,也許更加知道一些內幕消息。
“你可曾在這里見過比較久的人,比如有個七八年的,除了方丈大師以外?如果你告訴我是真實的,我可以再給你十文錢。”端午問。
乞丐抬頭看了端午一眼,就這一眼里閃爍著不一樣的光來。
“有,我就是十年前過來的。”
什么?楊端午定定的看著他。
一個非常瘦和平常的中年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樣,難道他就是她要找的雨公公么?
“你叫什么?”楊端午低聲問道。
那乞丐忽然鄭重起來,打量著楊端午,“你姓什么?”
“我姓楊。”楊端午說。
“原來你果然是姓楊,難怪會長的這樣象。”那乞丐竟然露出興奮的神色來。
“那么你是——”端午問。
“我叫阿雨。”
楊端午大驚:“你就是雨公公?”
“我知道你總有一日會來找我的。”那乞丐竟然高興起來,“十年了,楊將軍,我等了你的后人十年了。今日終于見到了。”
楊端午見那乞丐認真興奮的樣子,不得不相信他就是雨公公,可雨公公竟然在大相國寺做乞丐?
“這里說話不方便,明日午時,請來知府大人府上找我。我叫楊端午。”端午說。
那乞丐會意,“好,我一定會來的。不過,你剛和我說話,有可能就已經泄露了我的行蹤。我未必能活到明天。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你現在就保護我離開這里。”
“我保護你?我不會武功,如何保護你呢。再者,我剛才和很多和尚都講過話,聲音都很低,不會有人現的。”這點楊端午是能保證的。
她知道有人跟蹤她,所以她才找遍大相國寺的和尚來問的。都問,那謝策總不會把整個大相國寺的和尚都給抓了把。
這樣不但難度很大,并且非常地得罪民心。
那乞丐還是不放心,“可我還是怕,我等了十年,我怕就這樣給失去機會了。”
端午說:“那就不等明日了,就今晚,你來知府大人府上找我。”
那乞丐愣了一下。
也許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好點頭同意了。
“那我現在真的要走了,跟蹤我的人在看著,如果我和你說話特別久,他們就會懷疑的。”
于是端午走出了大相國寺。
其實她也擔心這個乞丐有危險,可是她沒有選擇。如果按照乞丐的意思,她保護他離開,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她面對謝家的跟班,根本反擊不了。
進入知府大人府,倪重陽還沒有回來,倪鵬在院子里打太極拳,何湘捷則在洗衣服。看起來很和睦的樣子。
端午的出現,可樂壞了這對老夫妻,尤其是何湘捷,拉著端午的手,在她臉上左看右看,端午笑道:“婆婆,我的臉上,沒少快肉。”
何湘捷心疼地說:“我看是瘦了很多,你這是怎么了,若是讓你娘看到,保準說我。”
“婆婆說笑了,我娘也不會說婆婆的不是的。”端午覺得何湘捷對她越來越好了。
越來越自真內心的好。
端午以前體會不到,所謂患難見真情,何湘捷后來被毒啞,也是楊端午照顧她的,所以何湘捷從此對楊端午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好多了。
當下,就別重逢,顯得格外熱鬧。
不一會兒,倪重陽回來了,見到楊端午,眼中自然是漫漫的驚喜了。
端午和他單獨進屋,把在太醫院生的事,和剛才遇上一個乞丐說自己就是雨公公的事,通通都告訴了他。
“可惜了,我們并不知道雨公公有什么特征。不過,他既然知道你就是楊將軍的女兒,也許他就是也說不定。”倪重陽給端午分析道。
“既然你也這樣認為,那我就等晚上,他來了怎么說。”
很快,月上柳梢頭時分,一個奴婢走過來:“楊姑娘,有個乞丐竟然在我們家乞討,還問您在不在家里。奴婢就不讓他進門。”
那奴婢主動過來提起這事,本身是想讓楊端午夸獎她的,誰知,楊端午反而怒目圓睜,厲聲喝道:“他現在在哪里?你快點找他回來,請他進來就是。”
“他,他,他,還賴在門口不肯走,奴婢已經叫管家派打他了。估計現在已經被打暈了。”那奴婢戰戰兢兢地說。
一個奴婢而已,又如何知道分寸,楊端午決定不再罵她了,反正他們是寄居在知府大人家里,奴婢也是知府大人賞賜給她用的。
深藍的天空鋪著星星閃亮,好像陳舊的緞子上綴著銀玉,天色越黑,越顯得辰星耀眼美麗。夜深了,晚風吹來一陣涼意,吹的門窗吱丫作響。
謝策青絲散下,端坐于席,抱胸思考著。
他的面前,跪著兩個奴才,“那楊端午把大相國寺的和尚都問了個遍,連坐在那里的乞丐也不放過,四處賣弄風騷,奇怪的是那些和尚竟然都貪她年輕貌美,問什么答什么,連那乞丐都和她聊了一會兒。”
“這么說,你們認為,楊端午是無功而返了嗎?”謝策皺眉,“你們這般沒用的東西,只怕也是因為她年輕貌美,放松了警惕,不曾看出什么破綻來吧。”“小的們不敢。”那二人急忙垂頭。
謝策很納悶,世間男子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可往往越是美麗,心腸越是蛇蝎,所以叫蛇蝎美人。謝策認為楊端午就屬于蛇蝎美人這一類型。
只怕她已經帶走了什么,卻沒讓這兩個蠢才跟蹤到。
“你們明日去問問那幾個和尚,看看可有少掉的,再來稟報我。現在都給我滾出去。”謝策說。
而知府大人府上,春花爛漫開在靜夜中。
楊端午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著屋內的消息。
乞丐傷的實在是太重,倪重陽讓人給他洗干凈身子,換了新衣服,給他敷上草藥治療。
“還沒醒。”倪重陽走出來對楊端午說,“不過你可以進去看看了。”
楊端午走了進去。
洗干凈后的乞丐,五官長的還算端正,年紀看上去大約四十歲左右。
“重陽哥哥,他為何還醒不來?”
“我剛給他傷口用了藥,只怕藥力需要點時間才能滲透進去。也快了。他醒了之后,先給他喝湯藥順順氣,才能說話。”倪重陽說,“那些打手,下手實在是太重了。”
“嗯。看來知府大人對下人管束還是很松的。我不只一次看到他的下人亂打人。”
這個倪重陽也看到了,并且次數比端午的多。
“知府大人有護短的喜好。”倪重陽說。
凡是和知府大人親近的人,他都會保護,甚至有時候會不分是非,一味的護內。
“知府大人什么都好,可是這護短起來,就有些變質了。”端午搖搖頭,“不過,人非圣賢,不能苛求于別人。”
“我倒是覺得知府大人這樣才顯得更加可親。”倪重陽和端午意見不一樣。
因為是知府大人的幫助,他才可以做這個官,所以他處處維護著知府大人。
這時,那乞丐醒了,倪重陽馬上把藥湯給他灌下去。
乞丐當然掙扎了,可倪重陽力量比較大,一把按住他硬是讓他給喝完了。
乞丐咳嗽了幾下。
“你別害怕,他是我夫君,懂醫術的。”楊端午說著遞給乞丐一條手絹。
那乞丐沒有接,只是拿衣袖擦了擦嘴,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了,他不習慣用手絹。
“把門關上吧。”乞丐說。
楊端午讓奴婢們都下去,合上了門。
“我夫君在這里沒事的。”她說。
那乞丐緊緊凝著楊端午的臉,不住地感慨道:“真的太像太像了,楊姑娘,可有人說你長的好像楊將軍的?”
楊端午想了一想,“不多,也許是見過我爹爹的人太少了。”
“若是謝太傅和當今皇上看到你,一定會認出你是楊將軍的女兒。”那乞丐說的真誠,讓端午很是感動,“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會的,不過,現在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找到我爹爹,和為我爹爹平反?”端午說,“我見過周貴妃,她推薦了你。”
“周貴妃還活著。看來真的是參天有眼,才讓我找到了你啊。”那乞丐忽然淚流滿面,看的端午心里一痛,他一定是為了楊康流淚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平民百姓哪怕當時有受過楊康的恩惠的,也早不再提了,物是人非,楊康昔日的朋友,也都有自己的生活,更何況百姓們,誰又會管楊家滅門慘案的真相呢?
可是,端午不一樣。
她是楊康的后人,所以為了楊康而流淚是應該的。
可這個乞丐,竟然也為楊康流淚。
端午很感動:“我爹爹有你這樣的朋友,也是值得的。”
“當年,誰人不知道楊將軍的英勇無敵?常勝將軍,還是先帝最尊敬最信賴的人,可誰知,受奸人設計,先帝駕崩,國家動蕩,外敵虎視眈眈。楊將軍回來的時候,皇帝之位已經被當年皇上給占了。楊將軍雖然不服,也為先帝舉哀,可為了整個國家社稷著想,他還是對皇上臣服,甚至愿意去平定北方。誰知這一走就是劫難,不但全軍覆沒,朝廷里也在查楊康通敵叛國的罪名,楊康一回家,皇上就下令,滿門抄斬,謝太傅親自執行——”那乞丐嗚嗚咽咽地說著。
原來,是謝太傅親自執行,殺害了楊家幾百口人的。
端午哽咽道:“那么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因為我是雨公公,當年也是先帝最親近的人,我親眼目睹先帝的死——”雨公公說著說著,好像又看到了那血淋林的一幕,害怕地全身顫抖。
“請告訴我們把,你不是等了十年嗎?現在終于有這個機會了。”端午已經越來越相信,他就是雨公公了。
那乞丐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窗外,黑眼珠轉動,邊思考邊說:“當年,先帝說是要去狩獵,因為接到了現在的皇上,也就是當年的越王殿下的書信,說是重溫小時候相聚的快樂,只能一人來。先帝信以為真,竟然連御林軍都沒有帶去一個,我在整理先帝書房時,現先帝一直帶在身上的香囊忘了帶,先帝當時患病,太醫制了藥放在香囊里,先帝若是不舒服的時候,必須要這個香囊才能緩解病情,我很擔心,于是就帶著香囊過去御花園。誰知,我看到先帝被越王和謝太傅兩個人圍殺。那情景之悲慘,我簡直不能再說下去。可是我記得,是他們二人將刀,刺中了先帝的心臟。我當時躲在灌木叢里,嚇得不敢出來——”
“那后來呢?”連倪重陽都開始憤憤不平起來,感興趣地問道。
那乞丐繼續說道:“先帝駕崩后,越王就威脅我,要我幫他作證,說先帝有了口諭,要傳位給自己的弟弟越王,而不是給太子。我沒有辦法,找周貴妃商量。周貴妃設下一計,要我先幫他們作證,緩住他們先,然后趁著宮里大亂,鉆進木桶里被太監運出宮。我就是這樣,在周貴妃的掩護下離開的。周貴妃還和我約好,她一定會讓楊康或者楊康的后人去大相國寺找我,讓我一定要守在大相國寺里。后來,我聽說楊康一家的慘案,可我還是相信,楊康后人一定會找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