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既然是里通外國，販賣國寶。所以會館槐樹院子滿屋子的古董，醫書，自然也是要拉走的。巡捕們還要查找同伙，連帶學生郭小壯，兩個白俄保鏢，也被請去警局配合工作。

紹興會館的老板和伙計都嚇得不輕，半句多余的話也不敢說。全部東西折騰完，已經是半夜三更時分，高先生書生意氣，氣的幾次病昏暈過去。

學生吳九山低頭哈腰，裝作會館伙計的模樣，僥幸竟然沒有被擒，等到巡捕抓完人，壓著所謂的賊臟走開了。

吳九山不敢停在會館，巡捕前腳走，他就后腳離開了。本來是遠遠的墜在后面，想看他們要把高校長押送到那里去，結果這個時候北平晚上的街燈竟然極少，又是大冬天，地上積了些薄冰殘雪，磕磕絆絆的，摔過兩次后，就跟丟了。

沒辦法，只好躲藏在一處人家的門洞里，腿腳都失去了知覺，簡直就要凍死，苦苦挨到天明，找了一家電報局，給上海了電報。

吳九山年輕，腦子十分好用，還記得高校長的兩位故舊，郝小丹和甄琶世的地址，就叫了一輛膠皮黃包車找了過去。

結果高校長那兩個故舊一聽他說了被警察抓走，罪名是販賣國寶的事情，都是嚇得直縮脖子。連連擺手說：

“沒救了，沒救了，你快逃吧，只當我們沒見過你。”

吳九山也沒有辦法，幸虧身上還有一些錢，就去南城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大通鋪住了，十幾個人擠在一起的大連炕，每天的住宿費連帶吃一頓飯兩個窩頭只要兩毛錢。倒是舍得每天花一塊錢玩命一樣往上海電報。

東四胡同，一座院落寬綽疏朗，房屋高墻明瓦的大宅里。

“啪……”的一聲，一個山羊胡子老頭摔了茶杯。

“誰讓老四去抓人的？那個姓高的來歷不明，看穿戴看隨從可不是尋常人物，要真惹了一個過江龍出來，想讓全家去給他陪葬嗎？”

一個穿黃皮警衣的中年男子陪著笑說：

“爹，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過江龍，咱們現在也算是地頭蛇了，不是有句俗話嗎？強龍不壓地頭蛇，現在南蠻子和咱們現在不是一國人，就算捅到北平警察局長那里，咱們也是不怕的。四弟他這個不是想找點好東西給您老祝壽嗎？”

山羊胡子老頭坐在太師椅上喘著很長的粗氣：

“你們那里是給我做壽，你們都是嫌我活的太長了，想給我催命呀。”

中年男子賠笑：

“您老放寬心，老四他心里有數，第一，他們都是上海口音，外地人，現在這世道，四分五裂各自為王，和咱們連一國都不算了。第二他帶的兩個保鏢，現在洋人就是天，普通人肯定是要被嚇住的，咱們打東北來，最清楚不過了，白俄喪家狗罷了。”

原來那天，高先生在晉商書店現了青囊經，和幾個清華教授爭執。教授們畢竟是文人，雖然對古書狂熱，有了機會也許會做雅賊，但是卻還沒有做強盜的膽子。

只是他們爭執起來，十分熱鬧，讓一個書坊的山羊胡子老頭客人看在眼里。

這個上羊胡子老頭姓吳，外號吳老鬼，本來是山東人，不過山東地少人多，連年災荒匪禍，實在混不下去。

恰好當時的清王朝也混不下去了，清王朝的龍興之地是東北，清王朝得了天下之后就封了祖地，預備那天不行了，留一條后路。不允許漢人進入，油肥的土地，豐美的物產，封鎖了兩百來年。

結果偏偏等清王朝真的不行的時候，那個龍興之地又成日俄兩大強國的眼中肥肉，列強雖強，基層的活計還是要中國人干，山東人勤快粗糙，能去東北混一口飯吃，所以就有了一場連綿幾十年的移**動，山東人去東北謀生，俗稱“闖關東”。

山羊胡子吳老鬼帶著全家去闖關東，做挖人參的工作，心狠手辣運氣好，慢慢的就興旺起來，兒孫性子也隨著他。混的十分不錯。

吳家有了錢，氣焰壯，東北那地界又是不太講王法的地方，子孫都是半兵半匪，他們又順了一根特別粗的金大腿。

金大腿在東北稱了王，又揮師南下，打算在北京城里執政，吳家全家也跟了到北京城來打秋風，山羊胡子吳老鬼的四兒子，在北平警察局東四分局，做一個分局長的職務。

山羊胡子吳老鬼是做挖參客起家的，所以對名貴藥材都很有興趣，偶爾也逛逛書店，找幾本粗顯藥典看看。

在晉商書店看見有人現一本藥書，又和其他人動手搶奪。可是把個吳老鬼給眼饞死了。他也有點來歷，所以知道那兩個白俄保鏢的身份不值一提。是糊弄普通人的，但是那個姓高的手上那只璀璨大鉆戒一下子是唬住了他，斷定這人身份貴重。

吳老鬼回了他在北平四合院的家，團團轉圈，唉聲嘆氣，十分難過。有緣經歷巨寶出世，但是一指頭也沒碰到，太可惜了。

他的四兒子問明白了原因。年紀輕，火力壯，東四警察局長的新身份穿著虎皮又十分給力，所以就跑去了晉商書店，找老板要了那個高先生的地址。就把他給抓起來了。

兩個白俄保鏢一句廢話也不說，直接找一間小黑屋關了，那個高先生已經昏過幾次，有出的氣兒沒進的氣兒了，所以到是給他找了一間有被褥的牢房關著。

因為穿的是虎皮，找的是大借口，又帶了那么多人。所以吳老四分局長并沒有從高先生口里審問出來什么。

他親手去翻那堆藥書，想找出一本，給他老爹祝賀六十大壽。結果翻了半天，并沒有看見青囊經幾個字。

倒是找到一些美元英鎊，洋元銅板，給跟著他抓人的下屬分了一些。剩下的自己收了。又找到幾封書信報紙，都是寫山東先生和平安制藥的。兩枚玉石方寸印章。

吳老四分局長想著，這些應該是能找出那個高先生的身份了吧，就拿了去給他聰明的老爹和三哥研究，一見面先說了一句含糊的話：

“山東先生是個什么鬼？挺有名嗎？我看這個姓高的八成外號叫山東先生。”

他爹吳老鬼剛平靜下來，讓傭人打掃過摔碎的茶杯，又倒了一杯熱茶上來，剛端起來正要喝，一聽他小兒子進門先說這話。

“啪……”的一聲，茶杯跌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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