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農家女

第五十四章 白樺林

第五十四章白樺林作者:一枝綠蘿

這幾天,扶蘇越來越想明白了,機會是要靠自己創造的。小寒姑娘動不動就白他一眼,還說他“幼稚”、“小樣兒”,那說明他做事兒還是不漂亮、不巧妙。他沒有李由那樣的機會,連老子、兒子都給他使勁兒,他只有自己想辦法。

早上,他又去溜馬,今天,遇到了小寒。她不躲著他了,好事兒!

她先是活動身體,蹦跶得像頭小鹿。然后就是唱歌,還是那天聽到的那首春天的歡快的歌曲。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避著他,這讓他很舒心。

他也在她旁邊打了一趟拳,打得熱血沸騰。

論打架他不如李由,論追姑娘,李由不行,呃,應該是李由不行。

就應該是李由不行,他行。

回去的時候,他自然地和小寒走在一起,這樣的早上真好。

“你剛才唱的歌很好聽,讓人聽了心情愉快,想動起來。”

寒洲笑笑:“那本來就是舞曲的節奏,所以想動起來。它叫《春天的芭蕾》。”

“春天的芭蕾?”

“嗯。芭蕾是一種舞蹈,難度很大的,全身要靠足尖的力量支撐,就這樣。”說著,她站定,提著氣,抿起嘴,兩手上舉,讓足尖立住,片刻,身體塌下來,“不行了,太難了,從前沒練過,只是見人家跳過,很美的。”

因為運動,她的臉紅撲撲的,平時只見智慧與大氣,這時,又見活潑。這樣的女子,這么特別,這么有感染力,扶蘇覺得他像是十八歲,身心都變得輕盈歡快。

過了會兒,他問:“你唱這首歌的時候,那句啊、啊、啊、啊什么的,讓我好擔心,我怕一口氣斷掉,又怕你上不去,我總覺得這不是人能發出來的聲音。”

寒洲聽了,白他一眼,這人會說話嗎?皇家教育也不過如此。

扶蘇也呵呵一笑,他知道剛才說的是不準確的。但他真的有這種感覺。

寒洲“嗯哼”一聲:“哪天,我讓這種非人類的聲音從公子的喉嚨里發出來,公子信不信?”

“這個可以練習的嗎?”

“當然,就像練武之人練的功夫,練習方法只要正確,又肯用功,就會出現超常人的功能。天賦嘛,也要多少有一些的。”

“哦!”扶蘇懂了。

“公子,你知道大秦武功最厲害的是誰嗎?第一高手。”寒洲對這事兒很好奇。

“這個,沒有正式比過。不過,父皇身邊的趙高身手不錯,要不也不會得了這般信任。”

“咦——”寒洲鄙夷地撇了撇嘴。

“姑娘認識趙高?”扶蘇好奇地問。

“不認識,只是見過。看上去挺威武,其實嘛,就是個下面空蕩蕩的家伙。”

“什么,下面空蕩蕩的家伙?”扶蘇不明白這又是什么新詞。

呃!寒洲意識到姑娘家是不能這么隨意談論這事兒的,她剛才忘記了時空。

看到她有些發窘的樣子,扶蘇琢磨了一下,明白了。這姑娘真奇怪,倒是什么都敢說。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倒是不用他去啟發她了。

兩個人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寒洲不說話,扶蘇心里有些想笑,又怕笑出來,小寒會生氣。

該分手的時候,扶蘇想起了正事兒。

“我有一間書房,想在墻壁上畫些畫兒,不知姑娘能否幫我?”

“墻壁上?”寒洲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水平畫點小品還行,畫大畫兒,她沒信心,構圖掌握不好,很難看的。

“對,經常看姑娘畫畫兒,忽然覺得書房里四面都是白墻,也該有些變化,別的畫師我也不去找了,他們的畫兒只有場景,沒有感情,姑娘的畫兒里有故事、有感情,希望姑娘能答應我。”

扶蘇說得很真誠,這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

寒洲想了想,挺沒信心的:“我沒畫過大畫兒,怕構圖不好。”

扶蘇輕松一笑,這就是答應了。

“沒事兒,畫壞了就刷一遍白,再畫壞了,再刷一遍白……”

扶蘇本來是安撫她的,可是寒洲聽著聽著,眉毛不由得皺了起來。怎么自己這么遜呢?都刷兩遍白了!

扶蘇看了,心說,壞了!又說錯話了。

他正想轉圜,寒洲伸出手指,讓他打住,“公子,咱們一遍白都不許刷,好看了就給我潤筆;不好看,您就將就著,我分文不取。我就是想讓您明白,請畫師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完,翻身上馬,跑了!

這天,扶蘇從皇帝寢陵的工地上回來,到工藝品店正式邀請小寒去看他的書房。

“是在宮里嗎?”

“不是。是我在外面的院子。”

“哦,有錢人真好!”寒洲撇了撇嘴。

扶蘇呵呵一笑,小寒的表情真生動。

“好吧,看看就看看。”

其實,這些天以來寒洲一直在琢磨壁畫的事情。尺幅大的畫兒最難是構圖,也許事先是想得明白的,但一落筆,視野只在方寸之間,難免就顧此失彼。所以大畫家都是先從小畫開始的,到了一定階段才嘗試大畫兒。

要說取巧的法子也不是沒有,那就是只畫比較單一的事物,比如連綿的群山,奔騰不息的流水,看到不合意之處,可以變通思路略作改動。她在畫展上曾經看過整面墻上都是粉紅的牡丹,那就是花海,虛虛實實,遠遠近近的,看不到根,也沒有葉子,只覺得花開季節熱烈的沖擊。當時她就想,畫畫兒之人肯定事先沒有想清每一朵花所在的位置,只是要表現繁花錦簇時節人的感覺,所以就這么濃濃淡淡地一朵朵、一簇簇地堆疊下去,到最后畫兒成了,花朵便開滿了墻壁。

那樣也很美好。

現在的條件是顏料不足,她打定主意只用墨。因為是男人的書房,顏色單一一點也沒什么。何況,中國畫墨分五彩,濃淡相宜,也可以做到遠近分明。

但是,她過去漫畫和炭筆畫畫得比較多,國畫幾乎沒畫過,油畫學過些日子,也只是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自己創作是沒有的。她理論多實踐少。書畫展看得多,會評價不會操刀。

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優勢和劣勢,線條和造型她是過關的,文人畫中的詩意應該可以表現,只畫單一的事物也可以對付大尺幅的挑戰,用墨這一關有些難。國畫中的技法她懂,但是不會用,這手下的功夫得長期地練。大寫意看著瀟灑實際很難,以她的能力還沒有到那一步,她沒有那氣魄。何況是壁畫,要蹲著畫,有氣魄也得被這種姿勢壓得氣魄打折。另外,墻壁若是太大,不容易一氣呵成,大寫意是萬萬不敢的。

所以她給自己這項工作的定位方向選擇小寫意,像以往畫漫畫一樣,注重局部細節的刻畫,用線條和造型先把整個畫面的輪廓做出來,局部的修改潤色在熟悉墨色之后慢慢添加。她曾經看過一個書畫視頻,畫家畫葉子畫壞了,改成塊石頭,人家能這么做,她也可以這么做,不過是多添加幾塊石頭。

國畫的技法嘛,就不去考慮了。油畫用筆也是有一些技法的,應該有想通之處。技法這種東西實際上也沒有成法。很多新生代畫家,技法也是西洋畫的,國畫當中也有透視的感覺。

好在,用毛筆用了這么久,筆還是熟悉的。

今天,先看看稿紙的大小,把構思問題解決了,回家拿自己的白墻先練習一下。反正,空降到這個時代,朱耷、吳昌碩、齊白石這些人統統沒有,山中無老虎,猴子就勉為其難地當大王了。

主席他老人家講過,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我就是主席的好兵。

院子到了,外面有棵大槐樹,樹冠很大,有點遮天蔽日的感覺。

寒洲很想問,這是你家老宅?想了想,才覺得這問題問出來一定滑稽。

“公子平日是住在宮里嗎?”她問。這個問題她確實很好奇。成年的皇子到底住不住在宮呢?

“不是,從行過冠禮之后,就不在宮里住了,有時進宮是聽父皇教導,有時是去給父母請安。”

“哦,那我今天會遇到公子的妻妾或姐妹嗎?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行禮倒是會的。”寒洲很認真地詢問。

扶蘇一時郁悶不已。他怎么會愚蠢到讓她見自己的妻妾,而小寒會問這個問題,明顯是只把這次畫畫的邀請當作任務,而不是他想象中的約會。她心里是沒有他的。

認識都這么久了,難道他的殷勤之意還不明顯嗎?為什么她就這樣呢?

“不會!”他郁悶地回答。

“哦,”她撫了下胸口,“那就好,我不善于跟女人打交道的。”

扶蘇皺起了眉頭:“難道你很善于跟男人打交道嗎?”

寒洲搖頭:“不是,不能這么理解。相對男人來說,女人好猜忌,也很敏感,我這個人說話有時不經大腦,又不會處理惹下的麻煩。所以,寧愿和男人打交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比較簡單。”

扶蘇白了她一眼,這么形容自己,就像形容二百五一樣。其實,在他看來,她只是單純,心機都用在商業上,就是在商業上,她也是與人為善的。

樹都是老樹,小道也掃得特別干凈,一切雜什不見蹤影,可見專人打理得不錯。但院子不算很大,這讓寒洲有些意外。

“皇長子就住這么小的院子?”

她這時的表現真的很傻。扶蘇無奈搖頭,多聰明的人也有缺一根筋的時候。“我有時住在這邊,特別是不想讓人打擾的時候就住這邊。”

“哦,明白了,外宅。”寒洲點點頭說。

扶蘇皺眉,你真的明白外宅的意思?

寒洲卻并不注意他的表情,四處張望:“怎么看不到仆人?平時不用仆人嗎?公子的跟班呢?”

扶蘇說:“仆人今天放假了。跟班也是。”

寒洲特別不贊同地搖搖頭:“不行,仆人不在倒也罷了,護衛也不見一個,安保觀念太差。公子是皇長子啊,萬一出了事兒怎么辦?貼身護衛應該是全天候的。”

看著她鄭重的樣子,扶蘇想笑:“姑娘還是大姑娘一個,怎么跟著一個男人就到了一處院子?這是否也是安保觀念太差?”

寒洲一怔:“呀!你不說我倒忘了。確實應該防著點的。不過,到現在還沒想起這事兒,說明心底里是信任你的。平日也不會隨著男人瞎走的。”

扶蘇不禁苦笑,這算是夸獎嗎?于他,是幸呢還是不幸呢?

“這就是書房”。說著,扶蘇推開一扇門。

寒洲側身進去。四下打量了一下,有兩面書架,簡牘也不算多,架子上還放了些其它的裝飾物。上次買回來的小黑人兒已經長出了綠芽兒,特別可愛地站在窗臺上。屋子里還有一大盆的綠植,放在窗戶旁邊。如若不是這些許的綠色,這間屋子就太肅穆冷寂了,只剩下黑白棕三色。

正對著窗戶是一大面白墻,墻根兒下面什么都沒有,看來是已經清空,就等著她來畫畫兒了。

“公子注意過我店里的家具嗎?”

扶蘇扭頭看她,什么意思?

“窗戶下放張高些的桌椅,看書光線好。”

“哦。”扶蘇點頭。

“我到窗外看看,公子打開窗戶。”說完,寒洲折向門外。

扶蘇依言開窗,寒洲已經站在窗外。她后退了幾步,看看,又近前,依著窗檔問道:“公子,若是畫成一片樹林怎樣?”

扶蘇說:“可以,你說畫什么就畫什么。”

寒洲搖頭,哪兒有這樣的客戶。越是不提要求的客戶,到收貨的時候越麻煩。

“我畫一片白樺林怎么樣?”

扶蘇問:“只有樹林嗎?我想要個有故事的。”

“沒問題,肯定有故事。”

扶蘇說:“那就先講講故事。”

寒洲說:“沒問題。公子出來說話吧。”兩人在一個屋子確實有壓迫感。

扶蘇只好出來。

“這是個關于戰爭的故事。有一位姑娘在白樺林下,望著自己的愛人隨著軍隊奔赴遠方,她在白樺樹上刻下自己和愛人的名字,滿懷期待地等待愛人凱旋歸來。可是軍隊勝利了,她的愛人都沒有回來。她只有一遍一遍地在白樺林里徘徊。她的一生,也就是這樣了。”

扶蘇不說話,他沉浸在寒洲遺憾滄桑的語調中。

“這是皇長子的書房,不適合鮮花錦簇,當然,也可以畫大河奔流、山川起伏,但我想,這白樺林里的民間疾苦,也是公子能夠承擔的。”

寒洲期待地望著他。盡管他的結局不好,但是也許呢?她出現了,她是不是可以做點事情呢?

扶蘇看著這善良的女子,她仰著頭,把黎民疾苦壓在他的肩上。如若不是今天這個機會,在其他的時候,她也會這樣想這樣說。在她心里,即便是一條盲魚、一棵豆苗也是有故事有感情的,也是要去珍惜的。那天在她的店里,她說,每一個人都需要撫慰,她是可以做點事情的。她畫溫暖的畫給別人,設計漂亮的飾品給那些街市上的姑娘,這就是她能做的事情。今天,她認為自己更有力量,可以做更多的撫慰人心的事情,所以,她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好,就畫白樺林,我希望畫一個姑娘在上面,而不是只有樹林子。”他認真地說。

他認為他可以接過這希望,他是皇長子,這是他的責任。

“好,我也是這么想的。”她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構圖。

扶蘇問:“姑娘什么時候可以開始?”

寒洲想了想,說:“過些日子吧,我得先在自己屋子的墻壁上畫一遍才有信心,這是對公子負責。”說完,又調皮一笑:“我可不想讓您看不下去刷一遍白。”

扶蘇笑著搖頭。他其實最想做的是讓她在他身邊,至于畫成如何,沒有那么重要。但這是個認真的姑娘,她的魅力也在于她的認真。他不能勉強她。

扶蘇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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