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聽了就感嘆道,“娟丫頭這是叫她爹娘給攪得,亂了心,花了眼。高的攀不上,低的瞧不上。”
王大壯家的點頭道,“可不是,青山嶺的那戶人家,在咱們莊戶人家眼里可算是殷實人家了。那老常嬸兒要不是瞧著你們家有個府城的富親戚,想著日后有什么事兒能借借宋家的勁兒。興許還不舍得把她妹子的獨孫說給娟丫頭呢。”
頓了頓她又說,“我原是可憐娟丫頭,花兒一樣的年紀呢,還沒開就謝了。恨你大哥大嫂為了財賣閨女。現下看來,也不全怪老大兩口子,這個娟丫頭也是個一味攀高的。”
蘇氏道,“怎么不怪他們當人爹娘的,眼瞧著孩子不往正道兒上走,就是打著罵著也得讓她改。這事若擱在我身上,我寧肯拿大棍子打斷她的腿,也不許她這么著。”說這話的時候,還朝裴妍看了一眼。
裴妍就笑道,“娘用不著拿眼斜我。我這輩子一準兒叫你沒有舉大棍子的機會就是了。”
說得蘇氏和王大壯家的就笑了。
接著蘇氏嘆道,“這人都常說,要守本份守本份。這本份是什么就不是命么。不能說一味的認命,但也不能攀那個自己蹦三蹦都攀不上的高。”
王大壯家的點頭道,“可是這話。”一邊說一邊看向紅梅。
裴妍和紅梅可都瞧出來了,這是借機敲打她們呀。兩人相互對了個眼兒,推說還要去摘花,便匆匆出了堂屋。
興許是因裴娟鬧過一場的緣故,裴老大怕再橫生枝節,這事過去沒兩天,就傳出裴娟大小定日子已定下的消息。
只不過裴老大和韓氏沒往這邊送信,這還是蘇氏自王大壯家的嘴里知道的。
莫說他們不來請,就是來請,蘇氏也是不肯去的。倒是裴明遠知道了,想去幫幫忙,叫蘇氏拿硬話踹了一通,自覺理虧,也不再提了。
裴娟大小定的前一日早飯后,因年前和裴老四生了一場氣,借著年初二走娘家,一住不回的黃氏過來了,和蘇氏商量給裴娟添箱的事兒。
這個裴老四是個不會操心不愛操心懶得操心的懶散性子,且耳根子有些軟。而黃氏卻是個事事都要強且主意正的性子。時常嫌他眼里沒活計,一有時間就想去閑逛,裴老四是嫌黃氏管得寬,時常的磨嘴。
再加又在老兩口眼皮子底下住著,每每黃氏攀扯裴老四讓他做這個做那個的,裴劉氏都嫌黃氏不侍候他兒子,反而整日家的把她兒子給指派得團團轉,不但要幫兒子說話,還要再拿話壓一壓黃氏。
裴老四原本就不耐煩黃氏的嘮叨,若沒人替他說話也就罷了,也能忍著去做活。有人一替他幫腔,他倒反便理直氣壯起來了。
黃氏是即氣丈夫懶散,又惱婆婆縱容,還時常壓著自己。心里因裴老四懶散的小氣也變作大氣,原來的時常磨嘴倒沒成幾天都要吵上一回。
年前臘月二十五,各家都去打豆腐準備過年,黃氏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子,自打過了臘月二十就操持著過年的事兒,身上乏累,兩個孩子又小,就叫裴老四拿些錢去打豆腐。
裴老四當時倒是頓兒也沒打地應承下來,可黃氏在家左等右等,從早飯后直等到將到午飯時,還不見他回來。就氣得出去找。
找到離家三十來步的一處小貨棧門前,那里有兩個老者擺棋局,而裴老四就拎著幾塊豆腐,站在人群后頭伸著脖子往里看,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大會了。
黃氏那個氣啊,離家統共就剩下三十來步了,你把豆腐先送回家,再出去觀棋也不遲啊。虧得他出門前自己還左叮嚀右叮嚀,說早些買回來,好趁著天好有空給炸了,再拿咸水鹵了,年節時也是一道菜。
結果他到底還是給忘到腦后去了。這是個都兩個孩子爹的男人么比個幾歲的孩子還不如
氣得黃氏把裴老四叫了回來,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裴劉氏自然又出來幫兒子說話,還說黃氏一年到頭的,只見她冷著臉罵這個罵那個的,大年節的還不消停。又說,老四一年忙到頭,便是年節里這幾天歇一歇又怎么了這大臘月里頭哪家不是男人歇著,女人在屋里準備吃食,怎么輪到她就不行了。
原本有些理虧的裴老四,頓時就理直氣壯來了。正賠著的笑臉也不賠了,正告著的錯也不告了。反倒派了黃氏一通不賢淑不柔順。
氣得黃氏當時哭了一場,強強按奈到正月初二走娘家,借著身子有孕,就住著不回來了。
裴劉氏見一家人走親,只四兒子一個獨自回來了,自然要問。待知道了原由,氣得直嚷道,“你不準去接她,她要住娘家,只管讓她住我看看到時你不接,她有啥臉回來我不信她能在娘家住一輩子。”
裴老四即氣妻子在岳家沒給他留臉面,也樂得黃氏不在家他好清閑,再有裴劉氏這一幫腔,絲毫不認為自己有什么錯了,便就真個兒的聽了裴劉氏的話,不去接黃氏。
黃氏雖氣裴老四,到底也掛心自家。原想著裴老四最多六七日一準兒來接,誰知道這都出正月了,仍不他的人影。就猜必是裴劉氏說了什么,就發狠賭氣裴老四便是來接,也要抻他一抻。
于是昨兒裴老四去接她時,她便不肯回來。這回裴老四也不象以往,說幾句就惱,還破天慌的放下身段給她說了許多好話。黃氏便覺得肯定有什么事兒,就逼問裴老四。裴老四原先是不說,被黃氏逼問惱了。這才一股腦的道出實情。
因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吵了架,娟丫頭要下定,老二媳婦不幫襯;老三家一是因蘇氏早產,二是因為妍丫頭那婚事心頭有氣,也不往跟前湊。
裴劉氏這是沒了法子,才叫裴老四去接黃氏的。畢竟侄女的大喜事,嬸娘們一個都不到場,臉面上不好看。
黃氏再不想到她才離家不過月余,老裴家竟然發生了這么多的事兒。
進屋落了座,氣嚷嚷地將這些事又絮叨了一遍,才和蘇氏氣道,“毒魚藤一樣的狠毒東西。妍丫頭這還不是我閨女,只是我侄女呢,我聽了氣得手都是抖的,也不曉得三嫂你氣到什么份兒。”
黃氏嫁來的日子淺,妯娌兩個沒相處兩年,就分了家。雖然旁人一直說黃氏厲害,但在蘇氏看來,她厲害倒也厲害到點子上了,若不是黃氏天天的催著,就裴老四那個磨盤一般,推一下就動不推不動,哪怕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的性子,這日子也不知道要過到什么份兒上。
是以,她對黃氏倒是有幾分贊賞的。
黃氏連說帶氣的,倒惹得蘇氏反過來安慰了她一番,這才道,“推侄女入火炕,還不算是真狠。畢竟妍丫頭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推自己閨女進火炕,那才叫真狠”
黃氏就是一愣,“怎么娟丫頭嫁的這家不是早先她舅舅給她提到過的,后來沒了消息的那家么”
這是韓氏兩口子和外人的說辭,裴老四也是這么和黃氏說的。而裴娟早前確實也提過這一門親,因此除了蘇氏和王大壯家的知道內情外,旁人都還當裴娟這門親和老大家給老三家張羅的那門親,是兩回事兒呢。
蘇氏道,“都是一家”
黃氏愣了好半晌,猛地瞪大眼睛,“是一家的話,那娟丫頭女婿”
蘇氏微微點了點頭,“嗯,就是先前她們用來作賤妍丫頭的那個”
黃氏又愣怔了好半晌,方有些呆呆地點了點頭,“果然是狠你說說她怎么那么狠”
蘇氏便又把裴娟逃家,叫韓氏兩句話又給勸了回來的事和她說了。
黃氏半晌氣笑不得的道,“得,這回我也不用罵她爹娘了,她自己個愿意,旁人也說不著什么。”這才開始和蘇氏說起添箱事來。
以黃氏的意思,這箱還是添的。錢不錢的倒還在其次,只是裴娟這事兒蘇氏不添,到時自家的孩子做喜事兒,裴老大和韓氏肯定也不會到場的。近親不到場,叫近鄰說嘴不說,自家臉上面也不好看。還有那不知內情的,倒還反過來是說蘇氏處事不行。
再有,鄉莊人家,但凡沾親帶故的遇上紅白事,不管從前有天大的氣,這禮都是要隨一隨。
若這樣的禮都不送,那便是斷親的意思了。
蘇氏思量了半晌,就道,“那就添吧。”說罷,就叫裴妍過來。
裴妍不情愿接過蘇氏遞來的錢道黃氏往老宅去。
此時裴家老宅門前倒也是一副辦喜事的樣子,春日暖陽下,有五六個婦人聚在門前小橋頭的大栗子樹下說話,裴妍走到時,正聽一個婦人在那里說,“這孫婆子的卦還真是怪靈驗的,早先給明霞算的就不用說了,這是早應驗了的。如今給娟丫頭算的這個,也準得很。娟丫頭牛,聽說這姑爺就是屬牛的果然是門好姻緣”
裴妍一愣,“不是屬兔嗎”
正被從院里出來的韓氏聽了個正著,豁然變了色,忙喝道,“誰說是屬兔的”
那說話的婦人也笑道,“怎么可能屬兔娟丫頭與兔可沖著呢,這是你大伯娘算好的”
裴妍斜了眼如臨大敵的韓氏,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大伯娘真是有心了”然后掉頭回家去了。
為了算計自己,可真謂用心良苦
蘇氏見裴妍才出去不一會兒,又氣呼呼的回來,便問她怎么了。
裴妍把一百文重重摔在桌上,將方才的事兒氣呼呼地說了一遍兒,“她們這么大費周章的做局算計我,還給她添箱,添個屁呀”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