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安面色漲紫,唇角帶血,卻還是在笑著,只好半晌,他才艱難地對魏明煦說著:“舅舅,我會照顧好九如的,請你相信我。”
在這個一向布滿了層層偽裝、圓滑世故的孩子臉上,魏明煦第一次看到了真誠,那樣坦然、認真、堅定、誠懇,跟他許諾,對他請求。
魏明煦松開了手,站起身來,看著再無反手之力的沈子安道:“你想好了。如果不是九姐兒,無論你娶誰,這輩子你都可妻妾成群,浪蕩荒唐。可是如果是九姐兒,你但凡敢對她有半點不好,她的父親不會饒你。何苦自找麻煩?”
沈子安仰頭,不卑不亢得看著魏明煦道:“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沈子安并非下流好色之人,王爺的擔心多余了。”
魏明煦聞言卻冷笑道:“好一個貧賤之知不可忘,你當初設計顧謀鏗的時候,怎么不想著他是你貧賤之時給你啟蒙的恩師呢?”
沈子安看著魏明煦道:“非常之時,總要有這樣一個人,來做這樣一件事。師父的性子,不適合官場,更不適合京城。”
魏明煦看著沈子安道:“那么如果真的到了那樣的非常之時,你想讓九姐兒替你做什么?”
沈子安看著魏明煦道:“我會保護她,讓她沒有機會經歷那樣的非常之時。”
這句話,還是太過天真了,這天下間從來都沒有什么事是完全掌控在他們手里的。他不是神,魏明煦也不是。誰都沒有辦法保證再沒有那樣一天,沈子安只是很巧妙得避過了魏明煦的問題,并沒有給他答案。
可是,眼前這個孩子的確有抱負,有才干,有智謀,也有手段。是個不可多得的能臣干將。可是魏明煦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什么濟世救國的英雄,夫婿賢良即可。
有多少人為了功名利祿,拋妻棄子。沈子安如今辛苦鉆營的東西,等到了魏明煦這個年紀,這個地位,都變得一文不值。
“還是那句話,你配不上本王的女兒,不是因為你的出身,也不是因為你的才學。而是本王瞧不上你那些自以為是的小心思。你好自為之。”
魏明煦拂袖而去,只留下愣在原地的沈子安,一動不動得在冰冷的慈寧宮里發呆了一夜,直到次日天明,他才收拾好自己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離開了慈寧宮。
魏明煦并沒有答應九姐兒的請求,執意帶著九姐兒去了蒙古。
蒙古草原廣袤無垠,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并沒有安撫九姐兒的心。
她給沈子安寫過信,可是無論托誰,那信最終都落到了魏明煦的手中,根本送不出去。
九姐兒拐彎抹角得打聽著沈子安的近況,只從阿如的口中得知,他憑著在丙子之變中身先士卒,拼死搏殺立下的功績,已經飛黃騰達,不僅接了王景生的班,成了領侍衛內大臣,而且還兼任了兵部尚書。可見皇上對他的信任。
然而他對朝廷兵權卻堅辭不受,上書陳情,古來兵變,均是在于執掌兵權之人,恃寵而驕,倨傲不恭,心生異望,他堅持大周朝的一切兵權,不該由兵部統轄,而該直屬皇上,只聽魏延顯一人調遣。
朝廷的兵將任免,也不該由吏部決定,而該由吏部和兵部提名,由皇上一人決裁。
魏延顯一向多疑,經過了魏明煦和謝文良的事情之后,對兵權更加的忌諱,雖說將兵部交給沈子安是出于對他的信任,可是這樣燙手的山芋,沈子安并不想接。他最擅揣摩圣意,提出的法子深得圣心,入朝不過兩年,便升入內閣。魏延顯對他的信任遠遠勝過了冷家。
如今,謝文良已除,朝中再無人可以掣肘魏延顯,他又一手掌握了兵權,可以說終于做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一言九鼎的皇帝。
關于沈子安的連升三級,皇上對他的破格提拔,朝廷上自然沒有人敢出言阻止。
等魏明煦領著林芷萱和九姐兒、疏哥兒在蒙古游玩了大半年,南下杭州探親,一年之后折返京城的時候。
沈子安在朝廷上已經有了昔日魏明煦和謝文良一般的超然地位,就連冷家二老爺都不能望其項背。
只是這一回的沈子安,卻不再是小皇帝的敵人,而是小皇帝親自下詔平反的親人。
太祖皇帝之事平西大將軍沈同甫沈家的冤案已經于半年前平反,魏延顯為了消除史書上關于自己殘害外祖父和親生舅舅,滅門謝家一族的污點,也給謝文佳擺正了身份,證實了自己并不是謝炳初的外孫,自己的外祖父,是平西大將軍沈同甫。
沈子安一下子便成了皇帝的表兄,皇親國戚。
在朝中炙手可熱,一時無兩。
他這般的英雄年少,又長得貌比潘安,朝中達官顯貴但凡有適齡女兒的,無不爭相與沈子安說媒,那往來的媒婆幾乎快要踩爛了沈府的大門。
可是沈子安卻從來都沒有見過。
有些老臣別出心裁,在魏延顯的面前提了此事,并毛遂自薦自家的女兒,希望皇上能給自家的女兒和沈子安指婚。
從來不管這些閑時的魏延顯,如今是皇位做得舒服了,竟然也操心起沈子安的婚事來,在那些官家的女兒里,挑了幾個好的,招了沈子安來,在養心殿與他品評,讓他從中擇一,若是搖擺不定了,都賜給他也未嘗不可。
沈子安從來都不會忤逆魏延顯的意思,而且說話辦事,總是能讓魏延顯開心,他看著那懸掛一室的美人圖,聽著魏延顯與他一一介紹,他看得出魏延顯更中意光祿大夫邱家的女兒,姿容柔美,性格端莊,據說還是一個才女。
沈子安順勢說,天下的美女盡該歸皇上所有,并提出要給魏延顯選秀,想將這件事情推拖過去。
魏延顯一愣,繼而果然開心,贊賞沈子安是他的知己,越是如此,魏延顯越不想虧待了沈子安,反而下旨對他道:“哎,說好了是給你選夫人的,你今日必得從這里先選一個,再說選妃的事,這是圣旨,不得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