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嫡多福

第219節 徐青玄之死

柳氏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那具在漪瀾水榭中挖出來的骸骨就是她兒子徐青玄,幾日以來都發瘋般的對張氏撒潑大罵,罵她是掃把星,罵她謀害親夫,甚至罵她怎么沒有真正的死掉,張氏都默然承受著,仍在公婆面前盡孝盡禮,還要細心安撫照料著一雙兒女。

張氏的女兒都被傻嚇了,坤兒也時常抱著娘親哭,有時候會悄悄的跑去聽雨樓找韓凌,韓凌便叫張氏還是在聽雨樓里暫住著,張氏心中十分感激,可既然自己已經揭露了真相,作為二房的嫡媳,哪里還有在世子與世子夫人的聽雨樓中住下的道理——以前是迫不得已,現在卻是更加要避嫌了。

張氏說:“我不能再麻煩世子與世子夫人了,總不能叫那些心懷叵測之人以此為把柄反誣了世子夫人,何況以后的生活我還得自己來過。這件事情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哪怕婆婆再難接受,可夫君去了就是去了,難道一定要欺騙自己去接受一個冒名頂替的假夫君嗎,早在半年前,我就覺得他已經不太對勁了,那時候我也說服自己,他只是變了,不再懦弱有了自己的主見,只是多了一些冷漠和壞脾氣,可是當我發現他竟然要對自己的兒子下手時,我便覺得不能再欺騙自己了,不管他是誰,我也一定要讓他得到應有的報應!”

張氏的一番話讓韓凌心中十分難受,雖然他們已成功的揭露了徐青玄的真實身份,可是卻苦了張氏和她的一雙兒女,張氏還這么年輕就守了寡,以后的日子會更加難過,而且徐二老爺和二夫人柳氏似乎對張氏都頗有怨念,徐二老爺甚至認為就是張氏阻礙了他的前程!

徐智的前程與張氏又有何關?韓凌不禁覺得好笑。

后來才從徐舒玄口中得知,原來就是徐智煽動了一些御史官對他進行彈劾,并在御前告狀,直指墨玄是蔣家之子的身份。

徐智為什么要冒著與徐家一起被滅族的危險做這樣一件事情,若非是言菘父子或是裕王殿下給了他什么好處,他能這么大著膽子的彈劾舒玄?

本來皇上已經對舒玄起了懷疑,結果因為張氏這么一告,言藩未死的消息傳遍京城,以及言氏父子所做的那些惡事都從楊家之中翻了出來,彈劾舒玄的事情反而顯得那么小題大作不那么引人注意了,皇上的心思現在全放在了全城搜捕言藩與塔羅王子的事情上,裕王府現在也被羽林衛每日監視著圍了個水泄不通,連只鳥都難飛進去。

皇上到底是顧念著父子情意,沒有將裕王殿下從暗道中逃出去與塔羅王子勾結的事情昭告于天下,只當他一直在裕王府中禁足,而私底下也在命錦衣衛的人四處搜尋。

和七年前的楊家之案一樣,京城每日都沉浸在一種緊張的狀態之中,仿佛只要觸及到了某根弦,就會引起驚天動地的爆炸。

而就在這種朝局動蕩人心惶惶的急度緊張之中,朝堂之上那些望風的御史又對徐智以及徐青玄進行了彈劾,道是徐青玄在戶部擔任主事的期間,多次貪賄諸邊軍糧,而徐智知其子貪污受賄密不告發,父子互相勾結亦與塔羅王子有勾結之嫌。

還有一封密折竟是彈劾徐智不孝,明知其父親病而不能食鵝,卻將一只鵝當成雞送給父親吃,以致于父親舊疾復發而猝亡,后又將徐四太太蕭氏叫到父親床邊侍疾,借此將父親之死推到蕭氏身上。

老魏國公的死因,以前韓凌就有聽逸之表哥說過,傳言都道老魏國公的死便是庶子徐謙所為,后來徐謙也因此被分出了徐家,并除了籍。

現在竟然有人將這件事情拿了出來,韓凌聽到這則消息后不可謂不驚訝,就問徐舒玄:“寫這一封奏折的人是誰?”

徐舒玄的眼中也閃泛著不可置信的憤怒之光,他答道:“寫這封奏折的正是戶部左侍郎徐謙,也就是我四叔,他在昨天就來找過我,并送給了我祖父留下來的一件遺物,那正是祖父生前為我準備的滿月之禮……”

他看著韓凌,眼神清澈中滲著一點哀凄,輕聲道:“是一把寫著我名字的長命鎖,四叔說,祖父臨死之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看到我長大……”

韓凌便問:“為什么四叔現在才將祖父的真正死因說出來?”

“四叔勢單力溥,也是怕二叔得知他知道祖父的真正死因后會對他下手,因此而一直裝傻隱藏自己,說白了也是為了明哲保身,如今看到二叔所依附的言黨一派大勢已去,才敢將當年之事的真相說出來!”

韓凌便想到了他們成親的那一日有收到過一份沒有寫明是誰卻來自京城的賀禮,當時她查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是誰所送,現在想來,大概就是這位已被徐家除了籍的四叔徐謙所贈。

“你真的相信四叔所說的嗎?祖父真的是被二叔……”韓凌問。

徐舒玄的目光變得十分冰冷而堅定,他答道:“我信!阿凌,我好像天生就有一種敏銳的直覺,能夠通過一個人所說的話來判斷出真假以及還原當時的情形,四叔所說的祖父當時死的情況與三叔告訴我的一模一樣,而且三叔也告訴我,祖父臨死前專門有拉他到床前,雖然當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但卻在他手心上寫了一個‘知’字,如若我沒有猜錯的話,祖父想寫的應該是二叔的名‘智’字。”

韓凌聽得心中悲愴,卻甚為不解:“二叔為什么要這么做,祖父到底是他父親啊!”

徐舒玄沉默了一會兒,也是一聲苦笑道:“按照三叔的說法是,二叔從小性子就好強,跟誰都想爭個輸贏,偏偏在他們四兄弟之中,二叔的資質是最差的,祖父對他的教育也就嚴厲了一些,然而二叔卻一直覺得祖父是偏心,寧可將好的東西給四叔一個庶子,也不愿意給他,祖父死的那一年,二叔正好入仕,他想要留在京城任職,便叫祖父想辦法給他謀差事,但祖父覺得初入仕者需在外歷練,便向皇上奏請讓他去南京任職,從一個小小的令史開始做起,二叔覺得祖父是輕視他放棄了他,曾和祖父有爭吵過,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二叔對祖父起了殺心……”

韓凌聽著越發覺得凄愴:“也許祖父只是想磨練二叔急躁的性子,可是二叔竟然不能明白祖父的心意,而錯將其當作是輕視偏心!”

徐舒玄也點了點頭,旋即眸中盛滿冷芒。

“若是讓祖父知道二叔如今為了自己的仕途竟陷徐家名譽而不顧與奸臣勾結,祖父泉下有知,還不知道……”

徐舒玄說到一半,便又抿緊了唇,沉默下來,而這個時候,蕭云給他傳來消息道:“世子爺,陸顏召來了!”

最近,徐舒玄一直命蕭云暗中監視著陸府,怕走投無路的言藩會趁此機會再將陸丙拉下水,所以陸顏召與陸丙的一舉一動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徐舒玄點了點頭,和韓凌一起來到了前院。

陸顏召便是因為朝中彈劾徐智不孝弒父且包庇徐青玄貪污受賄之事來了,自然也是受了皇上的命令,可是在他正要命人將徐智帶走時,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一直單念陸顏召的徐二小姐徐緋煙也瘋了,自從得知自己的兄長早已被殺而埋于府中的徐緋煙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幾天都沒有說話,不知不喝,早已餓得是形銷骨立,誰跟她說話她都不聽,就像是失了魂兒,而當陸顏召要帶走她父親時,她突然像是活過來了一般,一下子撲到陸顏召面前,竟然說了一句:“陸公子,不要抓我父親,我父親什么也沒有做,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哥是我殺的,你帶我走吧!我求你,你帶我走吧,你問我什么,我都愿意招供!”

一句話驚呆了所有在場人的眼,幾個丫頭嚇得連忙瑟縮不敢著聲,尤其是她那四個貼身丫鬟就像是見了鬼似的躲在一旁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陸顏召自然是不相信她說的話,只當她是為了保自己的父親才這樣說的,但話又說回來,就算徐青玄是她所殺,又與她父親貪污受賄有何關系?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陸顏召將她推到了一邊,大步流星的就要帶徐智進詔獄,可是徐緋煙卻不依不饒的再次撲到他身后,并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腳。

“陸顏召,我沒有騙你,我哥真是我殺的,那天是七夕節,家里人都出去參加燈會了,我本來也是想精心打扮一番后再去找你的,可是突然有個人闖到了我的寢房,他蓬頭逅面的,全身上下都是血,非常可怕,我以為他想要殺我,或者是侵犯我,所以我……我毫不遲疑的將一支簪子插進了他的胸膛,他當時用眼睛瞪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了他的樣子,他的樣子……的確有點像我哥……不,他應該就是我哥,當時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在那個時候,我哥出現了,不,是那個假冒我哥的人出現了,他說,叫我不要害怕,會幫我處理好一切,所以他就將那個人拖出去了,并將他留下來的血清洗了干凈。”

“后來……后來他回來了,告訴我說,人已經埋了,叫我不要擔心,忘記那晚上的一切,也叫我不要將這件事情與任何人說,他說他會保護我的,我便聽了他的,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身邊的四個丫頭,我也讓她們閉口不說一個字……”

“陸顏召,我哥真是我殺的,我求你帶我走吧!你帶我走吧!”

徐緋煙說到這里,人已如癡傻一般呆呆的望著陸顏召,陸顏如也是一臉震驚的表情,這個時候,他已然不能再將她當成一個瘋子,從她的每一句話,以及說這些話時眼神中透出來的悔恨,都不容置疑,這絕不是一個瘋子所說的話,也就是說,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個被她一簪子插進心窩的人就是她哥,也就是真正的徐青玄!

柳氏聽到這番話,卻像是真瘋了一般,跑過來就一巴掌打到了徐緋煙臉上:“你胡說些什么,你哥還活著,我早說過,你哥還活著,那具骸骨不是你哥,絕不是的!”

徐緋煙便流著淚失聲痛哭道:“娘,認清事實吧,你不會不認識哥身上的那塊玉佩,大嫂是最熟悉哥身體的人,難道她會認錯?就是連韓嫣那個賤人,在得知現在的徐青玄根本不是我哥之后,她也裝病逃走了。”

韓嫣真的逃走了,在府里裝了幾天病之后就消失不見了,還拿走了不少財物,至于她是什么時候走的,怎么走的,府里竟然沒有人知道。

“哥真的死了,現在的那個徐青玄不是我哥,不然,為什么大嫂到大理寺去狀告他,他卻要躲起來不見人,他這就是畏罪潛逃,已經承認了他就是言藩,是害死了哥的兇手!”

“不,殺死哥的兇手是我……是我!”徐緋煙魔怔了一般的喃喃,陡地,抓著陸顏召的手道,“陸公子,你帶我去詔獄吧!或者你殺了我吧,替我哥報仇,替我哥報仇!”

陸顏召陡然感覺到一種無以名狀的悲凄從心頭涌上來,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活潑開朗現在卻狀若瘋顛的女子,竟然無端生出一絲憐憫來。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徐緋煙便訕笑了起來:“怎么了,陸公子,你同情我了?這可真不像你啊,你對我不是一直都很無情的么?如今只是讓你帶我去詔獄,讓我一命償一命,你卻遲疑了,為什么?”

為什么?他也答不出來,只是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是欠了這個女子很多,他已經傷過這個女人的心并且傷得很深,難道最后還要親自動手殺了她么?

“陸公子,你可不可以最后抱一下我?我這一輩子都只在做一個夢,一個能嫁給你的夢,到最后,我只想讓你抱一下我,好不好?”

徐緋煙的請求非常的卑微,這份卑微卻沒有讓任何人瞧不起,反而叫人頓生憐憫。

陸顏召知道韓凌在一旁看著,遲遲不肯伸出手,也沒有叫人將徐緋煙抓起來,所有錦衣衛的人都似看好戲般的看著他。

陸小閻王真是艷福不淺啊!有個女人死皮賴臉的追求了他一輩子,到最后快要死的時候都想著能被他抱一下。

看到陸顏召眼中的遲疑,徐緋煙便苦笑了,她竟一腳邁向前去,主動的抱緊了陸顏召,索性時此刻大腦一片空白的陸顏召也沒有反抗排斥,而徐緋煙卻覺得十分欣慰的朝著正看著她的韓凌笑了一下,那笑是苦澀的,嫉妨的,羨慕的,到最后竟然成了欣慰而絕望的……

韓凌陡感不妙,徐緋煙的這個眼神,她太熟悉了,她記得前世的自己在面對景王的背叛,豐臣瀧一的侵占時,有過多少次的絕望,就是這樣的眼神。

“不好——”韓凌叫出了聲,“快攔住她!”

就在她喊出這句話的瞬間,徐緋煙竟拔出了陸顏召腰間的繡春刀,眾人以為,她想要殺了陸顏召,所以一個個都喊著讓陸顏召躲開,卻不料,徐緋煙反手一刀就抹過了自己的脖子——血如燦爛的煙花飄飛到了陸顏召的衣袖上,他伸出去想要阻止的手終究是遲了一步。

徐緋煙含淚看著他,在倒下去的一刻竟笑著說了一句話:“陸顏召,我后悔了,如果這輩子能重新來過,我再也不要愛上你,這一生我為了你毀了我自己!如果重來一次,我未必就不如楊凌……”

“陸顏召,我恨你!”

陸顏召,我恨你!

這是徐緋煙最后說的一句話,直到死,她也沒能閉上眼睛!

柳氏見到女兒死不瞑目,這才是真正的徹底瘋了,兒子沒了,現在連女兒也沒了,她覺得這都是自己當年做錯了事遭到的報應,她先是將陸顏召罵了一通,然后又跑到徐舒玄的面前,跪下來哀求道:“舒玄,我知道二伯母當年做了很多錯事,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妒恨你娘,不該讓產婆在你娘生產的時候動了些手腳,不該在你娘月子里的時候還帶她去看杜鵑花,一切都是我不對,是我該遭至報應,但是我求你……緋煙是無辜的,我求你救救她!”

聽到柳氏說這番話,韓凌與徐舒玄的表情都是數度驚變,柳氏這便是承認了,當年南宮夫人的死血崩而亡便是與她直接相關,是她害死了南宮夫人!

別說這種殺母之仇本身就絕不能原諒,何況現在徐緋煙都死了,她求舒玄又有什么用?舒玄又不是神,難道還能讓徐緋煙起死回生?

誰知柳氏竟然真的就說了這么一句:“舒玄,我知道你母親給你們姐弟留了一顆藥丸,那藥丸是可以讓人能起死回生的長生不老藥,當年你姐姐沒有用,一定是給了你,你手里一定有的,是不是?我求你看在緋煙小的時候那么喜歡粘著你的份上,求你拿出來救救她!”

長生不老藥?韓凌與陸顏召以及在這里的所有人都要驚呆!世間真有長生不老藥?

尤其是韓凌,她隱約覺得好像有件事情不大對勁,于是她驚疑的望向了徐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