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顏召失蹤了,這個消息同樣也由蕭云傳到了徐舒玄這里,但是陸丙卻對這件事情保持了沉默,只是去衙門給陸顏召告了假,就當他是在家休沐了!
陸丙的態度讓徐舒玄頓生不妙之感,若是陸顏召根本不是失蹤,而是被言藩劫持,那么言藩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要挾陸丙與他們一起逼宮甚至起兵謀反。
但是他們會選擇在什么時候呢?再過二日,便是年終一次的祭祀大典,皇上會率皇室宗親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到北邙太廟前一同祭祀,而這一次主持祭祀的便是景王,如今裕王明面上還在禁足,自然是無法參與這一次的祭祀大典,何況皇上也在命錦衣衛私下搜捕他,他定然也無法潛入到宮里去。
難道他們會在這一日包圍北邙太廟而興兵篡位么?靠謀反而得來的皇位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裕王真的敢這么做?
最重要的是對皇上忠心了一輩子的陸丙最后真的會受他們的威脅而選擇與裕王一道謀反嗎,而一旦連陸丙也倒向了裕王一方的話,那后果自然是無法想象的!
徐舒玄想要與陸丙再好好的談一次,可是韓凌不允許,她拉住了他,勸道:“這個時候的陸丙是十分危險的,你若是真猜中了他的想法,能勸得了他固然是好,若是勸不了,他很有可能會殺了你的!”
“舒玄,不要去冒這個險,也許我們可以選擇另一種方式,那就是找到陸顏召,只要陸顏召還活著,他必然也不希望自己的父親做出謀逆之事來的。只有他才是唯一能打敗并攻破陸丙弱點的人!”
對徐舒玄說這番話的時候,韓凌也是極度緊張的,前世的那個夢還有時常回旋在她腦海中,她總怕自己一不留神,放任他離去,就會成為生死相隔的永別。
雖然長公主已徹底的離開了魏國公府,可是她總感覺那種隱憂還在,她不能讓舒玄去冒一絲一毫的危險。
徐舒玄似乎也感覺到了她內心的不安,捧了她的小手后就將她攬進了懷里,柔聲說道:“好,我聽你的,不去親自找陸丙,不過,我還是要差人去給他送一封信,這樣你總不會擔心了吧!”
韓凌便含著淚笑了,鼻子酸酸的,在他懷里蹭了蹭,就將他的腰身抱得極緊。
“舒玄,我有時候挺害怕的,害怕以后的自己會很孤獨,我甚至有個自私的想法,這一世,就讓我死在你前面好了,這樣的話,我便永遠也體會不到孤獨的感覺了!”
韓凌這句話是埋在他胸口處說的,所以她并沒有看到,徐舒玄聽到她這一句話后眼中有閃泛出一絲黯淡愧責之光,他忽然發現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一件事——原來她最害怕的是孤獨啊!
之后的兩日,韓凌與徐舒玄都在派人在京城四處尋找陸顏召的下落,自然這事情也是密秘進行的,同時,韓凌也在翻閱各種醫書,研究無數種有毒的草藥,想要對那個藥人身上的毒進行化解,但直到年終祭祀大典那一日到來的時候,韓凌才對那藥人身上的毒有了一丁點眉目。
問題竟然又出現在了血杜鵑的花上,就在韓凌采用了一些血杜鵑的花粉,吩咐春蓮幫著一起搗弄藥材的時候,不知是誰通過圍墻扔了一枚石子進來,正好砸到了韓凌的面前。
晏紫姹聞到風聲后便立刻追了出去,韓凌就見那石子上竟然還綁著一張字條,于是便打開了來看,那上面竟寫著:如果你想見你父親,請到玉泉山后的香樟別院里來!
在看完這一行字后,韓凌的手輕輕一抖,幾乎是按捺不住的就想要起身往玉泉山后面去,但旋即她也想到了這也許是別人對她所設下來的一個餌,就如同上一次長公主也是以此為餌騙母親出了安國公府再令秦嬤嬤對母親進行劫持一樣!
可是她終究是與母親的心思一樣的,就算明明知道這也許是一個圈套,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一個究竟,萬一是師傅真的出現了呢?
徐舒玄已經去了北邙太廟,與皇上以及那些皇室宗親、朝中重臣們一起參加著這年終一次的隆重祭祀大典,韓凌十分不放心,便叫南楚與無雙以及他們所帶的兩支暗衛一并隨去了北邙山保護著舒玄,并一再向舒玄保證,自己一定不會離開國公府,一定會好好保護著自己,再說了,長公主已不在府中,現在整個魏國公府的后宅,就數她最大了,她能有什么事?
在她的幾番勸說之下,徐舒玄答應了,帶走了南楚與無雙這兩名身手最好的隱衛,而將蕭云留在了聽雨樓,并再三交待,一定不能讓世子夫人獨自出府。
所以韓凌現在想要出去,便受到了蕭云的阻攔,因蕭云之前有辦砸過事,現在是格外的謹慎固執,無論韓凌怎么說,他都絕不讓她出府了!
最后韓凌只得很無奈的撒了個謊,說是要到后院里去賞梅,直到了后院一處梅花林后,才使了點小計尋了個機會讓晏紫姹帶著自己從后院墻上飛了出去,索性晏紫姹的輕功好,沒有讓他們聽到動靜,待到蕭云發現世子夫人已不在梅花林時,韓凌已和晏紫姹向玉泉山趕了去。
香樟別院,顧名思義,也確實是種了香樟樹的一個小院子,雖然是寒冬臘月之際,葉已落盡,但那樹上所散發出來的香味是十分清幽馥郁的,如果不是因為看到站在那顆香樟樹下的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韓凌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十分值得多留一刻的賞景之處!
她沒有看到師傅,而是看到了另一個人——徐明煙!
徐明煙今日竟然身穿著鳳冠霞帔,手中拿著一只玉簫,就這么儀態萬方的站在香樟樹下,目光帶著譏誚冷厲的甚至有些快意的看向了她。
“聽說魏國公府的徐三小姐也死了,徐二老爺進了詔獄,二夫人柳氏瘋了,世子夫人可真是好本事啊,才進了魏國公府不到一年,就能將國公府里二房的人整冶得家破人亡,如今連我母親也被趕出了國公府,這天下之大,竟無我們母女二人的容身之處!”徐明煙一見了她,便絮絮叨叨說著這一通譏誚而冰冷的話,面容也不復從前的端莊清明,而是帶著一種尖銳的凌厲。
說到這里,她竟是手持著那一只洞簫,一步步的走向韓凌,罵道:“你這個連自己親生父親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野種,有什么資格陪在我大哥身邊,還做了這一品的誥命夫人!要不是你,我也許能以金國公主的身份嫁給大哥,是你獨占著他,蠱惑了他,他才會寧可得罪皇上得罪群臣也不愿意娶我!”
“楊凌,你有什么好的,不過就是憑著一張臉會勾引男人罷了,我若是毀了你這張臉,看大哥以后還會不會像現在這般疼寵你!”
話畢,她倏然瞳孔一張,手中的洞簫頓時吞吐出利箭般的暗器,激射向了韓凌,韓凌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就要閃躲,與此同時,一襲紅衣飄降在了她面前,將她推向一邊。
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韓凌只覺眼前厲芒一閃,耳邊傳來叮叮叮的幾聲響,徐明煙從洞簫中所射出來的暗器盡數打在了晏紫姹手中的那把軟劍之上,并以加倍的速度反射了回去!
徐明煙悶哼一聲,也踉蹌著退到了那顆香樟樹上,震得無數雪粒子如雨一般落了下來,掉進她脖子里冷硬而生疼。
徐明煙不禁一哆嗦,怨毒的看著韓凌以及保護著她的晏紫姹,驀地尖聲笑了起來:“楊凌,你這幾天不是在找陸顏召嗎?難道你現在不想知道他在哪里?”
韓凌聞聲一驚,立刻就讓晏紫姹住了手,退到一旁。
徐明煙見到她這般反應,十分滿意的笑了起來:“原來你果然還沒有忘記陸顏召啊,竟會如此緊張他,你這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如何對得起我大哥?”
晏紫姹一聽,立刻就舉起劍,真想一劍割了這個女人的舌頭,嘴賤!
可是韓凌依然阻止了她,現在不是跟徐明煙斗嘴的時候,她很清楚徐明煙之所以將她引到這里來無非就是想利用她來威脅舒玄,現在舒玄掌管著羽林軍,早在兩日前,他就命羽林衛的人對北邙山進行監視和巡查,以確保可疑之人在北邙山上埋下炸藥或私藏兵器,今日之早,更是在那山廟附近設下了周密的布防,恐怕連只蒼蠅也難飛進去!
如果塔羅王子想要攻破羽林衛的布防而攻上山去,就必須得先過舒玄這一關!
然而,陸丙所掌管的錦衣衛也是關鍵,錦衣衛可是皇上的親衛,一旦錦衣衛有變劫持了皇上,到時候局面一樣會失控,所以,她必須要找到陸顏召!
這是唯一能控制陸丙的希望!
“陸顏召在哪里?”韓凌冷聲問。
徐明煙便是輕蔑的一笑,說了句:“好啊!我叫他出來!”言罷,竟是拿起洞簫吹出一陣沉悶的聲響,隨著這一曲斷促的簫聲,那香樟別院中陡地傳出一聲男人痛苦的長嘯。
只見那別院前的一扇門如同朽木一般的四分五裂,里面就走出了一個身披紅色大氅的男人來!
男人手中提著一把繡春刀,長發披散而輕揚,面容清俊儒雅,可是他的眸子竟如同他的嘴唇一般紅得鮮艷而詭異。
這個人正是陸顏召!卻是與從前那個冷峻而風流的公子渾然不同。
韓凌預感不妙,就聽徐明煙對陸顏召喊道:“陸公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得到楊氏阿凌這個女人么?現在她就站在你面前,去將她抓來吧!抓來了他就是你的了!以后她將會永遠屬于你!去抓她吧!”
陸顏召抬起眸子,直直的看向了韓凌,那樣詭異而瑰麗的紅瞳里似有什么波瀾的情愫在涌動,就在這時,又聽得一聲沉渾的洞簫之音,陸顏召竟然痛苦的掙扎了一下,然后舉起手中的繡春刀,只是一步朝前,便如同飛躍而起,向著韓凌猛撲了過來。
晏紫姹以劍隔擋在了韓凌身前,陸顏召眸色一變,不禁大怒,手中的力道便更加強了一分,就與晏紫姹拼命的搏斗起來,一刀一劍在空中交擊出無數絢麗的火花。
徐明煙再次望向了韓凌,得意而陰鷙的笑。
韓凌不禁失聲問:“你們竟然對陸公子也用了藥?就算你們控制住了陸丙又能怎么樣?若是讓他知道你們將他的兒子當藥人一樣利用,陸丙豈會放過你們!”
徐明煙便是一聲大笑:“楊凌,你太天真了,若是我父親成功了,裕王登基成了皇上,陸丙是去是留是生是死,那還不是新皇說了算,他有這個機會替他兒子報仇嗎?”
“徐明煙,你到底是在大眳長大的,還是大眳之人,竟能跟著你母親做出如此不忠不義之事來!”
“哈哈哈……大嫂訓導起人來,還真是義正嚴辭啊,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塔羅王子的女兒么?既然我是他的女兒,我忠于他,孝于他,那不是很尊崇你們所謂的儒家大義么?”
韓凌知道以徐明煙現在對她的恨意,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她只是緊緊的攥緊了手中的一只小瓷瓶,那是她剛剛研制好的一種可以以毒攻毒的藥,這種藥她還沒有試過,不知道是否對陸顏召管用!
她看著晏紫姹與陸顏召打得影成了一團,晏紫姹漸漸處了下風,而陸顏召卻毫不知疲倦,刀法越來越快,越來越猛,就在晏紫姹一劍隔擋不成反被一刀砍在手臂上滾落在地時,陸顏召身輕如燕,從晏紫姹身上跨過,徑直的將一刀刺向了韓凌。
韓凌被逼得速速向后退去,直到最后退無可退的用背抵在了另一顆香樟樹上,這突如其來的一瞬間,韓凌以為自己會死在這一把繡春刀下,卻未料到,那刀尖剛剛觸及到自己的胸口時,陸顏召竟奇跡般的停滯了腳步。
陸顏召看向了她,紅瞳中似有淚光閃爍,訴不出的愁腸。
他仿佛記起來了,曾經也有一把劍就這樣刺向了他,而就在那時,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孩子將他推倒在地,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記得這個女孩子的,他曾經逼迫自己想忘都無法忘記,又怎么會傷害她呢?
“阿凌——”他不禁喃喃了一聲。
就在他遲疑的一瞬間,徐明煙再一次的吹響了洞簫,陸顏召的神情陡然間變得十分痛苦,手中的刀不由自主的加力了一分,韓凌痛得一聲嚶吟,卻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把匕首,直打中在了陸顏召持劍的手上,而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清朗的男人的聲音:“陸顏召,你干什么?”
韓凌不由得一驚,就像是做夢一般,似有恍惚之感。
她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就見穿著一身玄色凱甲身披白袍的高大男子正疾步朝她這邊奔了過來!
不是墨玄,又是誰?
只不過是二三個月未見,這個曾經玩世不恭還有些孩子氣般的男子好像長大了許多,眼神里多了一些堅定而滄桑的沉淀,身姿筆挺因為一身凱甲的陪襯而顯得雄姿英發、威風凜凜了許多!
徐墨玄幾步邁過來之后,便將韓凌拉開,搶到了自己身后,對陸顏召喊道:“阿凌曾經救過你的命,你怎么狠得下心對阿凌下手!”
韓凌便解釋道:“墨玄,陸公子只怕是被塔羅王子的毒藥給控制了,徐明煙手中的那只洞簫對他很有影響,也許將那只洞簫搶來,陸公子應該就不會受他們控制了!”
徐墨玄道了聲好,便立刻足尖一點,騰空一躍,便落在了正要逃走的徐明煙面前。
“五弟,你要干什么?”
徐明煙被逼得步步后退,就要拿起洞簫繼續吹奏,卻被徐墨玄倏地奪了過去。
沒有任何遲疑的,徐墨玄將那只洞簫從中一折,便折成了兩斷。
“二姐,我真想不到,你為了能嫁給我大哥,竟會如此不知廉恥的與塔羅王子勾結,你和你那個高貴的母親簡直就是一路貨色,如今還想要殺了阿凌,再代替她去騙我大哥么?”
徐墨玄冷誚的說道,“你以為大哥會那么容易被你騙么?真正愛一個人,愛的不是她一副皮囊,哪怕你與阿凌長得一模一樣,大哥都不會正眼看你一眼!”
“你知道你最讓人討厭的地方在哪里嗎?就是虛偽、陰險、狠毒,還有和你母親一樣的自以為是,輕視生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早就與那個日出之國的間諜勾結嗎?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暗中算計我,想要以蔣家之子的身份置我于死地嗎?”
“你們母女二人,就連我在西北與楊家一起抗擊韃虜時都不放過一絲陷害我們的機會,收買敵人,假傳軍報,還與韃靼人勾結,你們當真以為我頭腦簡單什么都不懂嗎?”
徐墨玄說到這里,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塊白帛,那白帛里所包著的正是長公主的一枚私印。
白帛上是有字的,徐明煙記得,這正是母親送去西北給監軍魯大人的一封信,那信里寫著什么內容,徐明煙雖然不知道,但是也能想到必與前段時間彈劾楊茗義在西北擁兵自重有關。
徐明煙嚇得臉色蒼白,一個字也不敢說,她慌忙的大喊了一聲,頓時又有許多紅衣人從林子里現出身來!
為首的一位正是長公主。
長公主冷眼看著徐墨玄,厲聲喝道:“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