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岸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叫旱牛山。山林深處罕有人至,據說那里是狼群聚集的地方,進去的人絕不可能活著出來。
初冬時節,山中連續多日陰雨綿綿,到了一日半夜,雨終于停了,冷風卷夾寒冷的空氣,在光禿禿的樹木間穿梭,密林里靜得可怕。
驀然間,遠方天空傳來一陣哨音,開始時斷斷續續,很快就變得連貫而嘹亮,隨后一團燃燒的隕石,猶如一朵小小的火花,跳躍出濃黑的夜幕。同時,哨音被轟隆的爆炸聲取代,隕石內部不斷迸射出激烈的紅色電光,一層接一層爆發,帶著濃烈的煙塵積聚成一個巨大的火球,拖著塵尾狠狠向密林砸了下來。
冬季高大的喬木林樹葉已落光,因此能清晰看到火球砸向地面后,樹木是如何被它摧枯拉朽的力道齊齊折斷,倒進它砸出的巨大深坑,再和著雨水的濕氣開始嘶嘶啦啦燃燒的。
就這樣,大火燒了足足三天三夜,隕石深坑及其周圍,已被燒得寸草不留,只剩下一片焦土。
三日后,當火逐漸熄滅,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深坑里并未現出隕石的蹤影,卻能見到一個全身被焦黑的泥灰裹覆得看不出真容的小東西,在不停蠕動。
不僅如此,它還發出了虛弱的嬰兒啼哭聲。
又是幾日過去,山林里又下過一場雨。
深坑里的小東西身上的灰燼,這時被雨水沖刷下來,果然是一個白白嫩嫩的嬰兒,他身體赤/裸,脖頸上卻掛著一粒雕鳳的水鈴鐺。
雨停后,嬰兒在泥濘里翻滾兩下,很快身子又被泥漿厚厚包裹,這樣反而助他穿上了一層御寒的外衣。
可是就算不被凍死,他也已經餓得快不行了,再也無力發出哭聲,氣息憋在喉管里吐不出來,渾身開始抽搐。
此時晦暗的暮色里,一陣急促的狼嗥聲傳來,幾條灰色的狼影從老林子里躥出,跑到深坑邊站立不動了。它們盯著那嬰兒,眼睛里透出綠油油的貪婪之光,安靜片刻,忽然又一起向天嗥叫。
于是更多饑腸轆轆的狼被喚出,與先到的同伴一起,將頭探向坑里的嬰兒。
嬰兒本能地感受到危險,呆呆地止住掙扎,一動不動了,可狡猾的狼群并沒被他騙過去,有三只性急的開始在試探沿斜坡走下深坑。
突然,一只體型龐大的母狼從群體里沖了出來,直接奔下深坑,卻因速度太快身子站立不穩,連打兩個滾兒滾到嬰兒身邊,狠狠和他撞在了一起。
嬰兒被狼撞到,愣了愣,忍不住又開始哭泣。
這次為了表達恐懼,他拼盡全身力氣,終于發出了幾聲真正的啼哭,哭聲引得那摔下的母狼轉過頭看他,灰色的眸子里流露的竟然不是貪婪,而是憐惜。
母狼的行為引得整個狼群一怔,但片刻后它們似乎已經明白了什么,齊齊向它發出警告性的低吼,斜坡下到一半的那三只更是飛奔到它面前,惡狠狠地盯住它。
母狼對于同伴的威脅毫不示弱,從地上一躍而起,將嬰兒護在身子后面,前蹄不停抓刨泥地,似已準備好抵抗它們的進攻。
終于,那幾只狼實在抵不住眼前食物的誘惑,亮出尖銳的獠牙向它撲了過去。
母狼左右躲閃兩下避開兩次進攻,可當第三只狼到時它再也躲不了,被狠狠一爪劃過面頰,頓時鮮血噴涌,劇痛下它慘叫一聲差點站立不穩,另外兩只見狀趁虛而入,一左一右死死咬住了它的背脊。
母狼吃痛不住,發出凄慘的嗷嗷聲奮力跳躍撲騰,使勁想將那兩只狼甩掉,可惜哪怕它的身體再龐大,也敵不過三狼的同時夾攻,眼看已被它們撕咬得奄奄一息。
正在這時,站在深坑之上的狼群猶如聽到什么指令般向兩邊閃開,一只體格極其健碩的公狼分開眾狼踏了出來,那是領隊的頭狼。
公狼嗥叫兩聲,似在下命令,坑里的三只狼聽到后,遲疑一下,還是老老實實松口放開母狼,心有不甘地站到了一邊。
此時坑底已被母狼的鮮血染紅,嬰兒沾到它的血,竟然靈性地感到它是在保護自己,因而停止無用的掙扎,靜靜伏在它身后一動不動。
公狼威嚴地走到坑邊看著下面,望向母狼時,目光里卻流露出一絲無奈的憐憫。
母狼迎向它的目光,兇悍戾氣逐漸消退,眨眨眼眼眶中已漾滿淚水。
公狼悲哀地垂下頭,似乎正在思考。
許久后,它抬起頭,卻不再看向母狼,又是對天發出一聲長嗥。整個狼群,連同坑里的那三只聽見,皆禁不住呆愣,絕大多數成員眼中流露的都是不滿與不解。可是它們依然不敢違抗頭狼的命令,在頭狼轉身走回密林時,跟在它身后一起離去。
那三只本來已將得手的狼見頭狼心意已定,不可能再改變主意,只好憤怒地又死死瞪了那已被重傷的母狼一眼,搖著掃帚般的長尾奔上深坑,轉眼就消失了。
狼群走了,死寂中,母狼眼里的淚終于大顆大顆沿著灰毛淌落下來,悲哀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濃濃不舍。
危機解除,小嬰兒的小手小腳又開始揮動,因為饑餓氣息已越來越弱。母狼見狀,已顧不得自已,趕忙俯下身,將腫脹的乳/頭塞進他嘴里。
嬰兒的嘴剛叼住乳/頭,就如饑似渴地吮吸起來。
吃飽后的他忍不住困意,臉上帶著恬靜的笑甜甜睡去,而一旁躺在地上的母狼,早已沒有了生息。
這時,不遠處出現一位白衣女子,站立片刻,又緩緩向這邊走來。她身姿窈窕,氣質清方宛如謫仙,如墨般的長發被風吹起,遮住了她的容顏。
白衣女子佇立深坑旁許久,突然彎下腰,伸手撫開依然緊托嬰兒的母狼尸體,白嫩玉掌貼上她厚重的皮毛,掌中乍現一點微光,轉瞬沒入它的身體。
再看,那母狼胸口竟漸漸有了起伏,冰涼的身體也逐漸回暖。
女子臉上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她溫柔地抱起嬰兒,小心將他安置在臂彎里,又摸了摸他脖頸上懸掛的小鈴鐺,絲毫不在意那一身白衣被泥土染上斑駁的污跡。她再揚起玉掌暗使法力,母狼的身體被輕輕拋向一旁,巨大的深坑瞬間被滾涌而來的泥土抹平,再不留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