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符里,水鈴兒將萬科道長的死,向宣英娘娘實言相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這次非但沒哭,反而還仰天大笑,不過那笑聲之凄厲,令他連打幾個冷顫。
宣英雙眼望天,聲音幾近嘶吼:“為了這世上,最不值得愛的人,不對,是為了一個一文不值的后位,我放棄了最愛我的人,最終累得他聲敗名裂,還悲催殞命,我該死,我宣英該死啊!萬空,宣英對不起你,時至今日我才知道,原來后悔的感覺有這么苦,竟比當年華夏帝背叛我,納后宮三萬的滋味,更難下咽!可我后悔,又有什么用?一切都為時已晚。我明知你那么愛我,在這世間,我已不可能再遇到像你這樣好的男人,卻因為眷戀帝后之位,將你的心一碎再碎……就算如此,當我被囚進這幻生符,你竟然都未棄我而去,整整五百年,你一直在想方設法救我,甚至不惜為了我而背叛仙族,落得連死都尸骨無存的下場……”
她癡狂地笑著,兩眼空洞無神,說的長長一段話里,再也不以“本宮”自居。
她傾訴完后,停頓幾秒,忽然“騰”地一下站起身,將頭上金燦燦的鳳冕玉簪珠花等等,統統摘下來扔到地上,又狠狠踏上去,跺了幾腳。
束發的飾物除盡,她濃密的黑發如瀑布般散落下來,可僅在散落的一瞬,水鈴兒就驚訝地發現,她的頭發在變白,并且剛才還珠圓玉潤的一張臉上,皮膚也一下變得松弛,打起了層層褶皺。
不過她對自己突發的衰老并無意識,披頭散發地踩碎鳳冕,還不解恨,又扯下那一身華麗的金絲鳳袍,遠遠甩出去,抬手一搖,那鳳袍就被吞進一團火里,很快給燒成了一把灰。
她再搖身一變,干瘦彎曲的身子就給裹進一件灰黑的粗麻布衣裳,兩肩還各打了一個補丁。此時的她,已然淪為一個衣著簡樸,又行將就木的老嫗。
若非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目睹她轉變的全過程,水鈴兒還真要認不出她來了。
“鑾閣玉砌鎖蝴蝶,凝眉落寞坐冷階。絲線繞過鴛鴦戲,妾心卻有層層結。宮墻瓦高情不滅,諾言深深乞雙飛。碧水橋邊霜寒夜,尤盼伊人永相攜。”
念完這首詩,她手里的鮫綃絹帕也不知去了何處,只是用皺巴巴的手,不住抹那雙老眼昏花的眼睛,繼續絮叨:“當年,他欲與我私奔,我二人通書信定好時間,打算一起遠走高飛,結果我卻在最后關頭反悔。他在痛苦與失望中寫下這幾句詩,表示再不打擾我。我負了他,是我負了他……”
“娘娘,萬空道長的離世已是事實,您要節哀呀!”
水鈴兒被她這一連串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張大嘴,想扶她又不敢,只好呆立一邊,不知自己能為她做什么。
宣英發泄一通,心里好受了些,顫巍巍從棋盤上轉過身,對他笑道:“鈴兒,好孩子,你別害怕,我沒有瘋。只要你還一天沒有登基,神族一天沒重歸六界,我都不會咽下這最后一口氣!現在我時日無多,我們就不要再多耽擱了。你快過來,讓我助你破解這幻生符,進入帝神宮!”
說罷,她站起身,拉著水鈴兒走到了棋盤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