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謀天下

第二回 初相見

強烈推薦:

詩曰:相見只道有來期,來期禍福不可知。若使今夕知來日,莫如未有相見時。

到了申初,陽筱已工工整整地抄了五張紙,卻也不曾喊累,抬頭見姐姐早抄了有十數張,她也不懊惱,只是低聲說了句“回頭我好好練字,再抄經也就不慢了”。陽筠聽了十分心酸,正想說些什么,忽然有內侍進來傳旨。

“國主酉初在文選殿設宴款待貴客,特請二位王主赴宴。”來的內侍叫夏忱,與宮|里大總管夏恒是堂兄弟,因為這層關系,夏忱在宮|里倒真是順風順水,其他的宮女內侍對他都有幾分恭敬。

因堂兄故,夏忱在眾位主子面前竟也有幾分顏面,陽筠她們也都認得他。夏忱也算聰明的,從不拜高踩低,尤其對各位大小主子,一直畢恭畢敬。

“陽槿她們去么?”陽筱早就停了筆,聞言立刻問。

“都去,都去!”夏忱堆了一臉的笑,細聲細氣道,“國主說白日里人多,太亂糟,就不叫各位王主去了,免得被人沖撞了不好。晚上雖然是宴請貴客,朝臣們卻不在里頭,宴上除了客人并無外人,各位王主都去得。”

“可用大妝?”陽筱問。

“這個想必是不用的。”夏忱見問,臉上的笑斂了幾分,道,“奴婢來時國主正忙,有客在也不便問,倒是碰見給高夫人送衣裳的內侍,聽說就是三王主晚上要穿的那身。奴婢倒是看了看,記得并不是吉服大妝,只是料子顏色十分講究。”三王主正是陽槿。

“既如此,你回去吧,我們提前一刻便到。”陽筠說著,開始指使丫頭們給她二人找衣服。夏忱見狀,放心地離開回話去了。

陽筱原本有自己的居所,只是愛與姐姐親近,成天粘著陽筠,入夜也不愿離去。陽筠又十分憐愛妹妹,便常把她留下和自己同宿,因此陽筱倒有一半的衣裳首飾在姐姐屋里。正想問晚上穿什么,卻見陽筠叫了貼身侍女印兒,附耳囑咐了她幾句,印兒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陽筱眨了眨眼睛,也不問是什么事,將抄好的經吸了墨,逐張鋪著晾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疊好收了起來。沒等她收完,印兒就回來了。

“三王主晚上穿大紅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宮裝,聽著應該就是夏公公方才說的那身衣裳了。聽說還戴了一對各二兩的赤金長命鎖的鐲子。”印兒小聲說道。

“既如此,就拿月前做的那件嫣紅色絲繡宮裝、繡彩蝶穿花的雪青色云頭錦鞋給我;找那件銀線繡梅花的桃紅宮裝給二王主,配那雙猩紅軟緞金絲紋繡鞋。”

“可是,王主,這樣是不是素了一些?”印兒忍不住問。

“顏色素,絲繡素,還是銀線素?”陽筠抿嘴一笑,“她做了那么一身衣服,今天特意拿出來穿,這是有要緊事呢,何必這時候礙人家的眼?”

論人品相貌,印兒還沒見過哪個能及得上陽筠一半的,況且好歹還有國主在,便放下心來,繼續問:“那首飾呢?”

陽筠也不多說,撿了一支極精致的紅梅金絲鏤空珠花、一對薄金鑲紅瑪瑙的墜子、一對赤金扭絲鐲子給妹妹戴上,又拿了一支藍銀珠花、一對精巧的七彩寶石鑲銀墜子、一對祥云紋鑲藍寶石素銀鐲子,笑著問印兒:

“這回看著可喜慶?”

印兒低頭笑了笑,再不多問,自去吩咐小丫頭們去找衣服,待服侍陽筠穿戴完畢,剛好快到時辰,印兒稍稍整了整衣服頭發,便扶著陽筠朝著文選殿去了。

到了文選殿,只見陽楌早候在那里,吩咐人再檢查陳設器皿擺置是否合禮,又催人去看鼓樂舞姬是否準備妥當,又叫人看點心菜肴如何了,有無短了什么料是否需要更換菜式。

陽筠看著好笑,陽筱卻看著熱鬧,故意給他添亂,一會兒問“我們坐哪里”,一會兒又問“來的是什么人”,一會兒又嚷肚子餓,讓陽楌煩得不行,忍不住拉著陽筠衣袖抱怨起來。

“姐姐你說,我也才九歲,平日里讓我讀書寫字還行,再不就只擅長上樹摸鳥下河撈魚,這樣的場面我都沒見過沒經過,父親怎么就能丟給我?”

“你就沒說你不會?”陽筱笑著問。

“這還用我說么?”陽楌嘆了口氣,“當時有客人在,父親丟了一句’就讓楌兒辦吧,雖然是貴客,但也算是私宴,莫要見怪才是’,客人自然說好聽的,我就被父親趕過來做這個了。”

“我看你做的也不錯了,沒覺得什么不好,”陽筠四處打量著陳設,問,“可是找了幫手么?”

“倒也不是我找的,父王派了司禮太監給我,可是太監講的是規矩,細節不還要我跟著看?忙了兩個多時辰,真是口都干了。”陽楌說著,忽然眼睛一亮,抓著陽筠的袖子道,“姐姐你不是《禮記》讀的很好么?聽說連那些文大夫都夸贊,你再幫我瞅瞅,看漏了什么沒有。”

“放著現成的司禮太監不用,倒來找我?外頭人夸不過因為我是王主,你還當真了呢!仔細聽司禮太監說些什么,按部就班即可。要核對也找他去,我只讀了點書而已,連皮毛都還沒摸清,我可是什么都不會的。”

陽筠笑著推陽楌往一邊去,拉著陽筱到二人席前坐下。的確,一個年齡尚小的王主,無論學了什么,別人都可以拿出來夸贊一番。

陽楌又央了幾句,陽筠只笑著不理,陽楌無法,只好又去找司禮太監,要再去各處清點核對,卻找了許久仍不見人。

那司禮太監又不是傻子,這事兒辦好了是大公子的臉面,沒他什么功勞;辦砸了,當著客人的面自然沒人說,但國主暗地里是派了他來的。若果真出了問題讓人笑話,大公子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沒人會說什么,頭一個要擔責任的必定是他,哪里還用陽楌找他,早就各處查對去了。

陽楌聽說司禮太監正在膳房看茶點器皿,也就不再催,又轉了一圈便站在殿中央候著。

不多時,陽槿和陽杺也來了。陽杺由乳母帶著,奶聲奶氣地和陽筠姐妹見了禮后,便規規矩矩坐在她們下兩張的席上,只是四處打量,眼神雖然充滿好奇,卻不曾問一句。

陽筠看著很不是滋味,而陽筱早躥起來看陽槿的打扮。除了一身大錦的紅色宮裝和赤金鐲子,更帶了赤金墜雙福鎖片的項圈,鎖片上嵌著三色寶石,頭上是小小一枚金雀兒珠花,雀兒的眼睛也是三色寶石鑲的。

“陽槿,你穿的可真漂亮!”陽筱忍不住道。

陽槿早注意到陽筠姐妹的打扮,陽筱那身顏色還好,又多金飾;跟她們一比,陽筠穿得確實淡了些。聽見陽筱嚷嚷,她忙走過去在陽筠姐妹下首的自己的席前坐了,低聲問:

“筠姐姐不知道么?今日有貴客。”

“知道。”陽筠溫和笑道,“你仔細瞧瞧,這衣裳的暗紋都是銀線繡的,鞋頭也嵌了白玉呢。”

陽槿又仔細看了看,才發現衣裳有用銀線繡的萬字不斷頭暗紋,交領處更是用銀線密密地來回織了許多花紋,細看去竟是一圈小篆,因沒有仔細端詳,倒不知寫的是什么。

“怪不得方才覺得衣裳亮閃閃的,還道是什么新料子。這衣裳倒也巧。”陽槿安下心來,又仔細瞧了瞧陽筠姐妹的穿戴才乖乖坐好,心中卻惦記著小篆的內容。

等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陽曦與抱著陽枍的高氏便陪著客人進來,走在前頭的,正是陽曦和那位“貴客”。陽筠幾人忙站起來,低頭彎腰以示尊敬,卻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一下來人。

“貴客”大約三十左右的年紀,英俊儒雅,風度翩翩,如果只有他自己,陽曦明朗的面龐倒也可以和他分庭抗禮,然而他并不是一個人來的。

“貴客”身后并肩走著兩個少年,毫不拘謹地低聲談笑,他們璨然的面龐與優雅的舉止,仿佛可以放射出光芒一般,竟將走在前頭的兩人完全蓋過,讓人忍不住只盯著他們瞧,連素來冷清的陽筠也忍不住朝那兩位少年多看了兩眼,陽筱和陽槿則毫不掩飾驚訝,說是偷瞄,實際從客人進殿便開始打量。

陽曦簡單介紹了她們四個人,又介紹客人給她們,陽筠三人作揖行禮,陽杺則由乳娘抱著見了禮,待兩位少年回禮后各人便依次落席。

那“貴客”正是魏國國主周道昭,二位少年則是他的兩個兒子,世子周紀和二公子周繹。

周紀在進殿后便多看了陽筠好幾眼,直到入座仍忍不住用余光去瞧;周繹第一眼看見陽筠,略有些驚訝于她的容貌和與年齡不相稱的氣度,然而那種訝然似乎只是一閃而過,之后與她們姐妹見禮倒落落大方,入座后更是談笑風生,渾似從未注意到陽氏姐妹一般。

這邊的陽槿忙正襟危坐,略低頭含笑,模樣動作端莊得很,若不是因為才七歲,難免露出些稚氣,倒與坐在上頭的高氏有七分神似。

陽筱難得也坐得穩穩當當,眼睛卻不太安分,眼神一會兒瞟向那兩個少年,一會兒瞟向叔父和嬸母,一會兒又瞟著陽槿姐妹。陽筠則偷偷瞧著高氏,只見高氏臉上堆著笑,不時看向陽槿,又打量了陽筠姐妹幾眼,笑得更加燦爛。

陽筠收回目光,卻發現周紀在偷偷看她,與陽筠目光相碰時,周紀慌忙將眼神移開,臉上的笑都顯得勉強。不經意掃過周繹,卻見他十分認真在聽陽曦與周道昭談天說地,似乎并不曾瞧她們姐妹看一眼。君子聚義堂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