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回心如鐵
小年之前,周道昭便得到了臨水的消息。
武岳要立武存瑄為世子,原都在他預料之內,早先見武岳不惜用“大赦天下”來捧陽筠,周道昭便知會有這一日。
燕國如此急不可耐,正中周道昭下懷。
他一路小心盤算,故意露出鋒芒,引著武岳有所舉動,等的全是此時。
周道昭倒沉得住氣,不過高興了一瞬的工夫,便又靜下心來。時至今日,不能再有一點差錯,若被武岳瞧出了他的打算,稍微有所防備,恐怕就要前功盡棄。
再想要這般良機,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了。
周道昭趁著節前各屬國間禮尚往來之時與人互通消息,果然各國都有準備,只等著臨水來函便去朝賀。他細細打聽了各國均派些什么人,卻發現各國意見不一,都各有各的理由和打算。
有的屬國略強,便只遣世子或國主手足前去,有的屬國弱一些,國主多半打算親自前往。
魏國如此強大,堪為諸屬國之首,周道昭自然可以學其余強國一般,只派世子前去恭賀。可若他早早便直接定了周紀入燕,恐怕要為人猜疑,令武岳生出戒心來。
若要名正言順,周道昭便不得不動點心思。
他先放出風去,說自己要親自入燕朝賀。
此言一出,自然惹得其余屬國不快——周道昭分明知道他們只派了世子前往,卻忽然說自己要親自過去,豈不是打了眾人的臉么?武岳那般好猜忌,周道昭這般更襯得他們不明事理,不重視燕國冊立世子一事。
可那個武存瑄畢竟才一周歲,說句不好聽的,宮里的小孩子最是嬌貴,這孩子能否活到兩歲都說不定。
要這么些個國主為了他跋涉,別說他們自己不愿,單為了孩子福祿著想,也不該如此張揚,恐要折了壽。
眾人心中正不忿,魏國又傳出消息來,說世子如今正學治國理政,不便遠行,而幾個公子又體恤周道昭,愿意為父代勞,因此魏國竟要派二公子去臨水。
各屬國國主聽了,心中又是老大的不情愿,覺得區區一個二公子,不足以與自家世子比肩。
那些小國國主更是覺得面上無光,想著魏國果然勢大,自己身為國主要親自前往燕國朝賀,而燕國竟連個世子也不派,只遣了二公子出去應付了事。
武岳對周道昭的忌憚,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周道昭明知不妥卻如此不敬,未必不是為了護著世子。眾人不禁猜測起來,想是周道昭怕武岳有什么動作,不敢讓世子去臨水,怕到時折了世子進去。
探子的消息從來最快,還沒到除夕,武岳便聽說周道昭打算只遣二公子朝賀。
武岳本想要的就是周紀,周道昭若親自來了,武岳還真不知要拿他怎么辦才好。
而那個二公子,竟然能被輕易送過來,想來不過如此。
可周道昭最有謀算,武岳倒真怕中了他的招,這兩位公子,還是要細細比較一番才好。
所幸探子深知武岳性子,辦事也比較利索,并不單送了朝賀人選的消息。與魏國派人的消息一同入燕的,還有世子周紀與二公子周繹的一些訊息。
武岳果真認真分析起來。
世子周紀賢名在外,二公子倒也不差,只是二公子做的都是捉賊、巡城一類的事,世子卻整日與重臣應酬,各屬國間送往迎來也都是世子出面。
明面上看,世子娶了個不見好處的傅家千金,二公子娶的是沈夫人的娘家侄女,可周道昭那樣的人,必不肯讓外戚坐大。
武岳反觀自己,不正是如此么?
看來這位世子在周道昭心中倒真有些分量。
武岳的主意雖定了七八分,卻仍未完全放下心來,到底還是存了疑,謹慎著行事。
他想了想,決意再試上一試,順便逼他一番,探一探周道昭的底。
雖然不能下明旨要國主或世子前來,武岳倒也不急躁。他只讓人遞消息給自己親信的幾個屬國國主,說年后冊封之時,讓他們或者親自過來,或遣派世子前來。
其中有一國曰齊,實力雖遠不及魏國,在屬國里卻也是數得上的,比那梁國更有幾分財勢。齊國國主姜伯宗雖然有些殘暴,對武岳倒是十分忠心,收到武岳的消息,立即把自己要親往燕國的消息透露出去。
上元節還沒過,姜伯宗要親自前往臨水的消息便傳開了。
部分屬國掂量了自己的分量,不得不換掉了世子,改由國主親自前往朝賀。而一些離燕都較遠、國勢較強的屬國仍不讓步,照舊要派世子前往。
魏國那邊卻遲遲沒了動靜,并不提改派一事。
武岳聞言不禁安心,以為周道昭多半還是愛重世子。
周道昭早知武岳會讓人打探,因此故意壓著消息,無論人前人后他都郁郁寡歡,倒好像真擔心周紀一樣。
畢竟是親生兒子,他也確實有些舍不得,可一看到周紀不成器的模樣,再想到其做出的荒唐事來,周道昭便又狠了心。
因此雖然偶有不忍,周道昭卻從未動搖過,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周紀送入臨水。
周紀雖呆在鎬城,消息靈通不及乃父,畢竟也沒落下多少。
各屬國為了朝賀不停更換使節,鬧得可是沸沸揚揚,連民間百姓都有耳聞了,他哪有尚不知曉的道理?
百姓們不過湊個熱鬧,更感嘆太子妃有福,全不知這里頭有許多彎彎繞繞——武岳與周道昭幾個回個下來,才有了這般局面,并非看上去那般簡單。
周紀雖不能完全看透,七八分總還是明白的。他也曾暗恨周道昭狠心,然而每每見到周繹、周綽二人,周紀便又覺得自己活該。
從小太順的緣故,讓他有些不思進取,不需要太過努力便能得到一切,因此竟不珍惜,如今連周紹都比他強幾分。
說到底,還是自己虛浮,不能全怪在旁人頭上。
父親為了大業,或許有些狠心,母親對他從來不差,也是近些年才漸漸放棄他的。
這總不能怪到父親頭上吧?
想起自己屋里那般烏煙瘴氣,周紀便不愛回去。
原以為是躲著傅天瑜,沒想到他要逃避的竟然只是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