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謀天下

第二九二回 隔永幽

第二九二回隔永幽

第二九二回隔永幽

“太子殿下?”丁鑫不敢太大聲,卻一直不敢停。

武承肅知道必有大事,便喚了丁鑫進來,一邊坐起身,一邊問道:

“是何事?”

丁鑫小心翼翼地看了武承肅一眼,奈何眼下是夜里,根本看不清楚,用連自己聽著都費力的聲音稟道:

“才剛宜秋宮來人,說衛良娣娘娘抱著三公子跳井了。”

武承肅渾身一震,只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

衛良娣不是瘋了么,怎么還記得要跳井?為何還偏抱著孩子跳井?

他明明早派了人去看著瓀哥兒,怕衛良娣唬著孩子,乳母也寸步不離,為何竟沒看住?

武承肅心中有無數個疑問,卻連一句也問不出口。他急忙就要站起來,不料兩腿一軟,又跌坐到床上。

丁鑫慌忙上來攙扶,朝著門外一擺手,立即有內侍端了燈燭進來,將偌大的一個寢殿照得透亮。另有內侍捧了衣服、鞋襪等物,丁鑫幾人手腳麻利地給武承肅穿好,便跟著他往宜秋宮去了。

及進了門,便見里頭跪著好些人,有哭的,有裝哭的,眾人圍跪的那塊地上,赫然躺著個濕淋淋的衛良娣,而衛良娣手中抱著的卻不是瓀哥兒,卻是一個猩紅色的引枕。

衛良娣忽然死了,武承肅雖也傷心,倒沒到悲痛的地步,他方才魂魄出竅為的是武存瓀。這會他自然看得清楚,衛良娣手中抱著的,分明不是武存瓀。

也就是看得清了,武承肅才發覺自己對衛良娣那般冷漠,不知為何,一向硬的心忽然軟了。

武承肅正自疑惑自責,便見陽筠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見武承肅失魂落魄的模樣,陽筠以為他是全為了衛良娣才如此,心中雖然吃味,但死者為大,且衛良娣雖然惹事,也總算與武承肅有些情分,陽筠倒不好為此事縈懷。

她緩步走到武承肅跟前,把自己所知對武承肅說了。

自從瘋癲之后,衛良娣日夜鬧個不停,宜秋宮的人又不比后坊那些敢下手的,連碰都不敢碰衛良娣一下,自然不好攔著。眾人只能跟著又哄又勸,整日圍著她亂跑,早就乏累不堪。

今夜兩個守著衛良娣的也都倦乏,一個才剛起身去解手,另一個迷迷糊糊的,不留神便合上了眼皮,因此竟沒看住,被衛良娣爬起來沖了出去。

兩人這才慌了,忙跟在后頭嚷,衛良娣卻沒往外走,直奔瓀哥兒房里去。

乳母也日夜防著衛良娣發瘋,聽見外頭吵鬧,已經知道有不妥,幸好武承肅事先安排了人在廂房里看著,先攔了衛良娣片刻。乳母把瓀哥兒藏在自己身后,哄他說衛良娣逗他玩,待會兒千萬不能出聲,讓衛良娣找不見他才好。

“要是咱們贏了,母親明日就讓瓀哥兒吃糖。”乳母聲音柔柔的,讓武存瓀十分信服。

他如今雖然能走能鬧,但說話還不利索,乳母又是有意把他藏好,武存瓀便不吵鬧。聽說母親找不見他便能有糖吃,武存瓀更樂得不行,站起身來就要拍手笑,乳母忙示意他噤聲,笑著說萬一出聲或者露出頭來,可就算他們輸了。

也是為了吃糖,也是他命大,又或許是聽見衛良娣狼哭鬼號被嚇著了,武存瓀果真一聲沒出,連略動一動也沒有。

見衛良娣忽然沖進來,乳母本來十分害怕,可一看后頭還跟著兩個太子殿下派來的人,她心里又踏實了許多。衛良娣的樣子有些迷糊,乳母腦筋一轉,便拿了個大大的引枕試著哄她。

彼時衛良娣瘋著,哪里知道許多,根本不會分辨,抱著軟枕就往外跑。

“因她只抱著枕頭,殿下遣來的那兩人便沒追上去,只先確認了瓀哥兒的安危,之后才追出去的。”陽筠語氣懶懶的,似乎有幾分感慨,臉上卻什么也看不出來,“他倆追出來時,外頭已經嚷開了,說衛良娣投井了,起先外頭的人不知道,以為衛良娣是抱著孩子跳下去的。”

武承肅打量了陽筠一眼,陽筠似有所感,抬頭時正與他四目相對。

兩人竟都覺得疏離。

陽筠不愿再看他,便移開了目光,仍舊盯著院子中間那具尸首,繼續不緊不慢道:

“井口不寬,跳下去容易,撈人卻難。等宮人系好繩子,已經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了,再下去打撈,自然更費工夫。撈上來時衛良娣便是這樣,根本救不活了。除了乳母,整個宜秋宮的宮人都跪在這里,等太子殿下發落呢。”

陽筠等了片刻仍不見武承肅開口,忍不住又抬頭看他。

他一直呆呆看著陽筠,眼神晦澀難明。

陽筠不愿火上澆油,只又淡淡道:

“瓀哥兒許是被唬著了,如今還在東廂房里頭,外面吵成這樣他也不哭,連母親也不說要找,太子殿下還是移步東廂房罷?衛良娣已經去了,宮人要如何處置都容易,回頭再辦就是了。”

武承肅若有所失,輕輕應了一聲,又往衛良娣那里望了一眼,便轉身去了東廂。

陽筠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緊緊抿著嘴,死死盯著衛良娣的尸首,忽然覺得從心里冷到了骨子里。

武承肅那模樣,當真是心疼痛惜么?還是覺得衛良娣是她陽筠害死的呢?

衛良娣上躥下跳時陽筠都沒動手,衛氏一族垮掉時陽筠也能忍耐,這會子衛良娣瘋癲了,什么大事都做不了了,她陽筠反倒要趕在這會兒下手么?她又不是衛良娣,腦子清楚得很,怎么會這時候湊上去?

留著個瘋婆子在,拖累的只是武存瓀,對她與瑄哥兒有利而無害,她何苦這會子攪進來!

陽筠仔細想了想,武承肅八成還是有些心疼吧?人活著的時候嫌棄得不行,這會子死了知道傷心了,說白了不過是有些內疚。

又有什么值得內疚的?

衛良娣又不是什么好人,更幾次三番坑害陽筠,雖沒弄出大動靜來,陽筠不至于受害,卻不是因為衛良娣無心做大事,而是要慶幸衛良娣沒那個本事。

陽筠抿著嘴,咬著牙,黑著一張臉也進了東廂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