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肅把周紀丟給武承訓,自己樂得眼前清凈,先妥善料理了衛良娣的后事,又處置了一些宮內和朝上的事務,接著便認真研究起科舉制的改革來。
武承訓雖覺得這差事并不好做,卻不得不接著。
陪著周紀又逛了兩日后,武承訓倒也漸漸發覺差事的好處來。
自從東宮世子冊立,便有無數人巴結寧王府,擾得武承訓出入不安,心里愈發不痛快,時常將不虞掛在臉上。
偏陽筱跟看不見一般。
陽筱整日出神,武承訓既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也并不十分關心,二人就這樣各過各的,面上倒一如既往地和氣。
馬氏旁觀者清,她素日又眼明心亮,自然將二人的情形都看在眼里。陽筱是高陽王主,平日對馬氏又極為恭敬孝順,馬氏不好說她什么,只能偶爾提醒武承訓兩句,讓他莫要冷落了陽筱。
武承訓聽了,想起因東宮那層關系自己受到眾人追捧,心中竟更加厭煩了,恨不得立刻做出什么豐功偉績證明自家實力,不靠那些皇親的身份,尤其不靠所謂的“裙帶關系”。
然而對馬氏他不敢頂撞,只能敷衍著答應,私下里依舊是從前那個樣子,半點沒有改變。
家中有個與她貌合神離的陽筱,又有個時常勸他的母親,且一回家便有人來訪,送些不輕不重的禮,武承訓寧愿在外頭逗留。
幸好有周紀在臨水,讓他能從家里出來躲上兩天。
雖然陪著眾位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對處境尷尬的武承訓來說倒也不錯。何況周紀等人均有學問在胸,與眾人交談時,武承訓時常覺得心情愉悅。
這一日風和日麗,最是春暖時節,武承訓又在外陪著周紀等人。
此時已有不少屬國世子返程回國,在都中的除周紀外只二人耳,武承訓便拉了武承知、宋宗禮相陪,免得他自己支撐不來,冷了場面。
他們一行六人,個個衣冠華麗、氣質綽約,如此一路說笑著往河邊去,自然引得不少百姓注目。圍觀眾人里有膽子大的,私下里低聲議論哪個公子最出眾,眾人交頭接耳,果然都說是周紀相貌最好,氣度也華貴。
更有人說起前些日子許多世子去望江樓的情形,低聲對身旁圍過來的人道:
“別說這幾個人了,就是前些日子二十來個人,也數魏國世子最招人的眼了!”
“呸!你是說咱們大燕國的太子殿下比不上他一個魏國世子么?”有人啐了一口,半真半假地打抱不平。
那人哪里敢說太子不好,且太子在他們心中自然是好的,便忙反口道:
“我說的是許多世子!太子殿下是何等身份,本來就不該與這些個公子哥兒在一處比——太子殿下若不是最好的,哪能娶到咱們天女娘娘呢?”
眾人低聲議論,高聲笑罵,閑聊過后也便散了。
這樣的議論自然沒落在武承訓等人耳中,即便教他們聽了去,也沒人能說個“不”字。
若不是周紀看著太好,武承肅想也不至于躲開去了。
武承肅身份、經歷,比這周紀都強太多,氣度自然不同,而男兒終究還是重氣度的。武承訓幾人甚至覺得周紀不像是個世子,而更應該是個閑散的公子。
眾人來到河邊時,不免出生感嘆。
河水清可見底,河道也不寬,不過是匯入城南江中的一條小河罷了,難得的是水中并無泥沙,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水流雖不急,卻因石頭高地不平而發出清晰的聲響,雖不是一瀉千里的急流,倒更有一種開闊之意。河邊建了一座六角涼亭,雖不甚精致,然而周圍盛開的桃花卻讓人頓生雅興。
武承訓早安排了人在河邊亭中擺了六張案幾并氈毯、軟墊等物,每張幾上有六樣小菜,一壺桃花酒。
那小菜十分精細,顏色也艷麗,只是看著便覺可口;桃花酒入口也有淡淡的花香,為風雅故,酒裝入壺中后又特意添了新鮮的桃花花瓣,偶爾隨酒傾出一兩片來,讓人覺得此間更加有趣了。
“世子待客有道,周紀先飲一杯,聊表謝意!”周紀說著自斟了一盅,一飲而盡。
武承訓謙虛兩句,同樣引了一杯酒。
那邊又有小廝抱來了銅壺,眾人拿了沒頭的箭投壺,投中的自去飲一口酒,投不中的算是輸了一局,飲一杯也就罷了。因此間風雅萬分,桃花酒也是極風雅之物,自然沒有罰酒一說,輸的人便只輸著就是,并不教他多飲。
因只有六人,又是在外頭,眾人也不便劃拳吆喝,只以風雅為主,投壺之后便又行起詩令、典故令。酒過三巡,雖未大酣,幾人卻都有些微醺之意。
亭子周圍開了許多桃花,坐在亭中如同墜入溫柔鄉一般,連吸進來的氣都覺微甜,令人醉意更盛。
也不知是酒意使然,還是觸景生情,周紀端著酒杯看了半天,心思早飄到了臨水城里頭。
陽筠的日子想來并不好過吧?
可誰的日子又是好過的呢?
周紀露出一抹苦笑,將酒杯端至唇邊,一仰頭飲下一杯酒。
“世子可是覺得無趣么?”武承訓微微一笑,輕聲問周紀道。
“此間有趣。”周紀輕輕一笑,夾了一口菜入口。
食不言,周紀菜已入口,武承訓便不好再問他話。關于陽筱從前的事他雖然毫不知情,陽筠與魏國的曾要議婚武承訓卻是知道的,不止他知道,臨水城里但凡有頭有臉的人都聽說過此事。
燕國搶了魏國的媳婦,還能有人不知么?
也不知怎么,單看周紀忍不住出神的樣子,武承訓便覺得其中必然有些故事。不過他如今身份尷尬,又已經入朝,深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無論如何好奇,都還是不問為妙。
何況武承訓本來就不愛多嘴。
別說是這種窺探旁人私隱的下作事,便是朝廷里正經要他說話的,武承訓也都三緘其口,能不摻和便不摻和。
他想要出頭,卻不屑下功夫在這種勾心斗角的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