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謀天下

第三零二回 非常事

聽了周紀的話,武承訓大吃一驚。

他驚訝的倒不是陽筠撫琴的本事,實在是周紀言語之間態度曖昧難辨,讓人輕易便看出周紀對陽筠存了非分之念。偏身邊此時有這么些人,周紀這般不忌諱,實在大大出乎武承訓意料。

這魏國世子處境如此尷尬,卻不想著如何低調行事,少惹麻煩上身,竟忽然提起太子妃來,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周紀說他曾見過那人時,武承訓便猜到他指的是陽筠,后來周紀又說那人身份貴重,想到太子曾將焦尾琴贈與太子妃,武承訓便愈發確定,周紀所說之人定是陽筠無疑。

若擱在從前,或許只是少男初開情竇,并礙不著什么,可如今陽筠已是大燕國的太子妃,周紀還一臉神往地回憶舊事,更明言想再聽陽筠撫琴,如此行徑不說是大逆,至少也是值得殺頭的罪。

何況武承肅那般護著陽筠。

若教武承肅知道了,周紀哪還有好果子吃?

武承訓覺得難以理解,便不由地深思。豈料不想還罷,越想竟越覺心驚,他隱約察覺了其中的奧秘,卻因事關重大,不敢再想下去。

因猜到其中一些奧妙,武承訓便急著把周紀甩開。

這燙手的山芋偏被他接了,也不知會不會立時砸在自己手里。

好在陪過了今日也就罷了,明日起太子會親自來陪著這位魏國世子,到時即便世子暴斃,也與他武承訓沒任何關聯。

只需打起小心熬過這一日。

再看周紀時,武承訓之前的想法全都變了,分明仍是玉樹臨風的一個翩翩公子,卻讓人生出很多說不清的念頭來。

方才那番話本是周紀故意說的,且并不單為了說給武承訓,這會子他倆身邊還有旁人,憑誰聽去了都行,即使是個路人。他要的不過是有人傳出話去,說魏國世子不安分,心里惦記著少時有一面之緣的太子妃娘娘。

周紀面色并未或變,心里卻愈發苦了。

武承訓提心吊膽地過了這一天,回到府中時便有些出神。寧王夫婦見狀不禁有些擔憂,開口詢問他發生了何事,武承訓卻不敢說出來。

這事無異于天機,若泄露了,難保不會有報應在自己身上。

誰知道魏國那邊是怎么個盤算,皇帝陛下又打的什么主意?萬一是自己多心多思,魏國并沒這般打算呢?又或者陛下已有應對之策,雙方不過熬著比耐心,倘若自己胡亂說話壞了事,武岳未必能饒過他。

屆時再由陽筱出面央求東宮,太子作保不予追究,傳了出去,這輩子都要抬不起頭來。

武承訓思來想去,終究還是狠了心,勸自己說一切聽天由命便罷了,他只當不知就是。

第二日,武承肅散了朝便請周紀進東宮去,二人在崇明殿里頭切磋琴藝,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陽筠聽說這事,只問太子殿下琴藝如何。來報信的內侍并不懂琴,胡亂夸了武承肅一番,卻也不好貶低周紀,順帶著也贊了兩句。陽筠只是笑笑,教人賞了一把錢,把那小內侍打發了。

既然武承肅能得賜焦尾琴,想來還是不錯的。

只不知自己是否有機會聽上一曲。

是日亥時,武承肅才露出倦意,他借口天色過晚,并不放周紀回去,破例將人留在了崇明殿。

如此一連三日,東宮女眷聽說這事無不詫異,卻連私下議論也不敢,接連幾天除了往陽筠這里問安之外,連出門一步也不肯,并嚴命本宮宮人不得越過八鳳殿,只許在后頭走動。這三四日里,各宮各殿恨不得整日鎖著自家的門,連前頭的事也不敢打聽。

陽筠心里空空的,每日除了受著眾人問安,便只在屋子里抄經。

幾日里,周紀多次請求回周府歇息,均被武承肅拒絕。

武承肅興致勃勃,抓著周紀切磋琴藝,并整日高談闊論,也不拘說的是什么,直從音律說到經史典籍。到了第五日上,武承肅再無借口,只得放人回去。

魏國世子留宿東宮,這事驚動了多少人。然而外頭的人也如東宮里的一樣,并不敢公開議論此事,連私底下也都十分忌諱。

眾人各有想法,然而無論怎么看待這事,都不能明說。

周紀宿在東宮,無非是幾種情形。

其一,太子與魏國世子果然精通音律,二人一見如故,引為知音,以至于太子殿下不顧儀制,破例留了外男在宮里。這話說得好聽了,是當世一段佳話,難聽了,則是武承肅玩物喪志,自然說不得。

其二,太子殿下故意留人,其實是替陛下開口,留了魏國世子作為質子。這話大逆不道,也說不得。

其三,太子殿下與魏國世子皆為斷袖……

種種理由,只因此舉不合規矩,又似乎有無數內情在其中,竟沒人敢稍加議論。

從周紀第一天留宿東宮起,便引得眾人諸般猜測。按說周紀出了東宮,大家理應心安才是,然而就這幾日里頭便有新的消息傳出,教人聽了更加心驚。

周紀多年思戀陽筠之事終究還是被人傳了出去。

武承訓倒想得好,從頭至尾一字未提,偏旁邊聽熱鬧的閑人把話說了出去。

自周紀入燕起,他惹了多少人艷羨,便惹了多少人嫉妒怨恨。那些世家公子忽然被人完完全全比了下去,心中都是老大的不樂意,早就盼著周紀出些世故,郕國公之子宋宗禮就是其中一個。

燕國與魏國的劍拔弩張百姓雖看不真切,在朝的許多人卻都看在眼里,王公貴族人盡皆知,其子侄也都有耳聞,不過有人信、有人不信,或有人親燕、有人敬魏罷了。

周紀說話時,宋宗禮就在旁邊。

聽了周紀那番惋惜的話,宋宗禮心里便是一動,卻假裝當它是個笑話一般,若無其事地講給了時常在一處的那些膏粱紈绔。不過幾日間,臨水城內略有些門道之人便都知曉了,連官妓場子里也人盡皆知。所不同的是世家子弟多半嘲諷周紀,而樂籍中人均嘆他風流癡情。

周府里的人聽說之后,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