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霎時落針可聞。
宋程濡跟宋老太太都沒說話,李氏已經忙不迭的扯了宋楚宜到一邊看看她有沒有傷著。
三太太察言觀色了半日,還以為宋程濡跟宋老太太這是不喜宋楚宜,便掩嘴笑了笑,略微抬高了聲音:“小六兒這暴躁脾氣一向就是這樣,這回想必是這個丫頭惹了你?還是你母親送的禮太輕了你不喜歡?瞧瞧這小丫頭的可憐勁兒,你就饒了她罷!”
三太太云氏是個喜歡記仇的人,上一世因為她裝病害的宋楚蜜受罰,她記仇了整整一輩子,有機會就落井下石。
可是這一世宋楚宜還以為隨著老太太房里請安一事之后都改了呢。
李氏聞言手頓了一頓,余光瞧見宋老太太越發不善的神色,心中覺得揚眉吐氣,面上卻一副和善不忍:“三弟妹你說的什么話?小六不是這么沒有眼色的,以往的毛躁都改了的。”
宋老太太不喜歡媳婦們之間耍心眼,更不喜歡大人對著小孩子用手段。
上回在寧德院三太太就對宋楚宜橫眉冷目的,失了做嬸嬸的慈愛。
“好了!”宋老太太難得的沉了臉,看向三太太,眼里似有失望:“一個下人不懂事,也值得你教訓侄女?我與你父親又不是死的!”
三太太因為心直口快以往也總挨些訓斥,可都是不痛不癢的,從未被老太太這么呵斥過,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由得臉就漲紅了,急的眼淚都差點掉出來。
宋老太太發作了三太太,就轉頭看向一邊手足無措的黃姚,呵斥道:“還不下去?!日后再這么毛手毛腳的,可仔細了!”
黃姚沒料到老太太竟然毫不猶豫的就將事情定義成自己毛手毛腳,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還憋在肚子里,不由又驚又怕的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臉上的笑意也有一瞬的僵硬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黃姚剛才臉上那震驚委屈是指向宋楚宜的,可是老太太想都不想就呵斥了黃姚,看來是一點兒也沒懷疑到宋楚宜頭上去,這樣的寵信,太過頭了。
她這樣想著,覺得著實有些心驚,看著宋楚宜的眼神三分警惕外加著還有七分審視。
屋子里一時有些安靜,老太太剛呵斥了三夫人,大家都不想給三夫人沒臉,也不敢觸老太太的霉頭,沒人再開口說話了。
恰好此時大少奶奶黎氏帶著眾位姑娘們來了,進門就蜂擁著沖老太爺跟老太太行禮。
四小姐五小姐大方可愛、七小姐八小姐懵懂天真,九小姐跟十小姐被乳母抱著,還張著手要老太太抱,一下子就又將氣氛扭轉了過來。
宋老太爺喜歡孫女兒們,笑的慈愛可親,這幾個女孩兒里他又額外喜歡李氏所出的宋楚寧一些五歲的宋楚寧平日里比只會惹禍的宋楚宜可聽話乖巧得多了。
宋楚寧如以往一般倚在他身邊,笑著問他:“祖父祖父,我剛瞧見六姐姐旁邊的黃姚姐姐哭著出去了,她惹禍了嗎?”
李氏有些驚慌,她不知道宋楚寧會不會語出驚人,可是她向來怕宋老太爺,不好開口打斷,心中提了一口氣,緊張的看著宋楚寧。
宋老太爺還沒功夫在意一個犯了錯的丫頭,再加上心思都在宋楚宜說的那番話上頭,聞言就點點頭:“打翻你了母親送小宜的東西,太粗糙了!”
他也開始不自覺的跟著宋老太太稱呼宋楚宜為小宜,而這改變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
宋楚寧眉頭微皺雖說她覺得自己胸有成竹,可是一連幾天,事事都不如同她所預知的那般,她有些浮躁了。
三太太被這些姑娘們一鬧,面子上也好過了些,強忍著心里的酸澀,從身邊丫頭手里接過一個荷包,沖宋楚宜笑:“小六兒,你今日搬家,三嬸也沒什么好送你的,這里頭是一只玫瑰金戒子,你留著玩罷。”
三夫人還惦記著之前宋楚蜜的事,雖然后來已經證實了是烏龍一場,三夫人心里也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卻仍舊把賬算在了宋楚宜頭上,只送了一個金戒子。
這份禮,在長寧伯府這樣的地方,實在有些低了。
按照以往,宋楚宜必定是要暴躁起來的她失了母親,雖有李氏寵著,卻總是覺得缺了什么,不自覺的低人一等。每逢遇上了事,敏感得像是只刺猬,動不動就炸了毛。
可是此時她穩穩的上前恭敬的雙手接了那只并不算精致的荷包,笑的誠懇又感激:“多謝三嬸。”
她臉上的感激之色眾人都瞧的出來,不是作假。
老太爺就想起方才宋楚宜跪在他面前,雙眼含淚的說以后一定會珍惜現有的生活,再不得隴望蜀的話來。
她并不是為著討誰歡心而說,而是真正的在如此做。知行合一,宋老太爺瞧著宋楚宜更生了幾分歡喜。
宋老太太看了三夫人一眼,笑著招手把宋楚宜喚至身邊,朝大少奶奶笑:“你母親的禮可還沒送,你這做人媳婦的可要補齊!”
黎氏是大夫人的嫡親媳婦,又是大夫人的內侄女,向來與大夫人感情極好。此刻聞言就忙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靦腆:“前日聽了消息,孫媳就已經備上禮了,母親定然是另外備了更好的。”
大夫人為人謹慎之中帶著幾分精明,行事向來縝密。大少奶奶黎氏卻全然又是另外一個樣子,溫柔靦腆,最是心軟和善。
府里眾人都喜歡她,老太太也看重她。
此刻她這么一說,老太太就笑了:“你送的東西向來沒有不好的,我瞧瞧是什么。”
大少奶奶忙站了起來,額頭上的花佃晃動,將她細膩白皙的臉映襯得更加嬌美。她將丫頭捧上來的托盤上的紅布一揭,笑道:“前些日子大爺進羽林衛時,上頭賞了一匹煙霞紗。我瞧著那紗顏色極好,就拿來給六妹妹做了套衣裳。”
她說著,徐媽媽已經將衣服拿過去給宋老太太過目了。
是天青過雨的顏色,透著光看似煙似霧,交領上鑲著一圈珍珠,將略顯素淡的衣裳襯得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宋老太太忍不住就贊嘆了一聲:“這針黹極好,怕是不下于內造了。阿姿,你這雙手可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