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又一艘畫舫從前方的湖邊悠悠劃水而來,今日的女眷大半都是乘著宮中這艘畫舫渡湖來御花園赴宴,一切井然有序,縱然各家貴戚的千金夫人們在默默含笑交談,卻無任何過分喧嘩,甚為慎重。
寧馥一眼就看見了寧蕓就在這一艘畫舫上,此時站在二層處,身周圍著幾位千金小姐,她卻沒怎么說話,倒是旁邊的幾位千金圍著她似乎說個不停。
寧馥在岸邊,也在御花園的大門之前,就這么遠而涼的看了一會。
林清之突然開口喚她可以進園了。
“大半的女眷已經在園內,你是時候去里面守著了,不然宴席倒顯得不夠重視。”
林清之這么說的時候,之前兩人私下里打鬧的模樣已經全部盡收,目光落向宮道的盡處去。
寧馥順著望了過去,除了宮人和護衛之外并瞧不出什么端睨,然則再一細細凝神注視,突然間心中就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有一點迫人,有一點凌人,還有一點……來者不善。
寧馥并未進園,目光望著前方的宮道,人往門前站了站,林清之見狀凝眉過來欲要再言,被她低聲拒絕:“不必躲,對方沖著我而來,我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林清之深看了她一眼,后而無法,索性就站到了她的對面去,不知何時又在何地從哪位女侍的頭上偷來的蘭花檀木發釵,也不管寧馥向他投來的詫異目光,徑自插到自己的發髻上。
就在那朵玉蘭發釵穩穩的別在林清之的發髻上之后,宮道上終于傳來內監的聲音,舉目望去,長長的宮儀長仗迤邐而來,這一帶所有人都皆被引去目光,望著那蜿蜒而來的貴妃儀仗。
“跪——拜——”有美貌的宮女肅穆的上來,所有人皆伏首下去,卻聽一男子的聲音在前方清麗的響起:“不必拘禮!今日宮宴,貴妃娘娘恩典,免跪!”
寧馥垂著首看過去,見眾人遵命未跪,但仍舊躬身垂首,便依著照做,而后一陣濃郁的香粉氣息迫面而來,接著便是宮女齊整整統一的淡粉輕紗裙從眼簾處一一流過,數了一數,直到第十九位宮女的身影過去,她這才看到抬著貴妃輦的宮人足靴從面前踏過。
雖然免了跪拜之禮,但貴妃這儀仗卻半點不曾削減,就連這些宮人的穿著都極為考究,身上所熏染的香氣也與貴妃輦中傳來的味道稍稍接近屬于同一系,但是等級卻是天地之別。
這一躬,直到腰都覺得麻了些,才終于等到最后一名宮女從面前走過。
而后有宮女就放聲,眾人平了身,目光望向貴妃已入園的儀仗,目中之色各有不同。
寧馥低頭整理裙擺,卻是一低頭見著一襲天青白的淡雅錦繡袍子定在自己面前,垂著首,她面容與目光皆是微微一寒,很想假裝瞧不見,對方卻似執意站在她面前,好一會,她才無奈的福了一福。
“王爺。”
“抬起頭來。”男子的聲音有些些微啞,雙手負于身后,“你怎么知道我是誰?”這后半句,帶著幾絲笑意,乍一聽得甚是親和。
寧馥抬了頭來,卻并未與他對視,而是始終半垂著目不正視皇氏容顏,道:“有宮人善心指點,民女這才沒沖撞了。”
她雖然知道他今天的意思,他也一定知道她的意思,彼此誰都知道對方的意思,但是真的這樣面對著面,卻還是得一副誰也不知誰的意思,并且還要表現得——誰對誰也沒有別的意思。
祁蘅溫文爾雅地笑笑:“寧三姑娘不必拘束,本王不過今日借了貴妃娘娘的東風才有幸來此一游而已,只當我是普通賓客就好。”
祁蘅一邊就打量著眼前的這位還很年輕的少女,她一身淡白遍繡淺綠海棠的寬袖宮紗長裙,極為簡單,與今日在御花園她所帶來的一些侍女并無太大不同,可怎么看,那些人身上,也遠不及她淡雅嫻靜膚光如玉。
淡雅嫻靜膚光如玉的姑娘他見得太多了,只是……
“寧三姑娘,本王聽說你與你的姐姐寧蕓關系甚好,自從知道今天的宮宴是交給你來負責之后,本王便邀了寧蕓一同赴宴,等一會兒你就會見到她了。”
這話乍聽無恙,可是能來到這里的人,哪個也不缺心少眼,寧馥和寧蕓是姐妹,祁蘅還要在這里特地說一聲,就像是要告訴寧馥這件事一樣,這豈不是說明寧馥之前并不知道?
同住一片屋檐下,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知道?
這隱含的意義就有些重大了,如果寧馥不知道的話,那她與寧蕓傳言關系極好,這就有些不太對了……
寧馥這才終于看向了他。
她的目光似是有些意外,隨即別開臉看向身旁的宮女:“等寧二姑娘來了之后引入備用的席面,千萬別錯了。”
祁蘅目光一詫,旋即一縮:“那倒不必,我已經讓人給你留了位子,到時寧蕓來了……”
寧馥福了一福,淺笑道:“我是今天在這里侍候招待的人,留有位子是主子們的恩典,寧蕓無功不受祿,一不在今天的宴請名單,二不屬官家女眷,三更不是官家女眷所帶來的婢女,民女在此謝過王爺的好意,但請王爺也體諒一二,免得讓民女和家姐受人詬病。”
祁蘅卻并不接話,只是一昧的盯著她:“說過了,今天大家都不必拘禮……”
要強調幾次你才肯松口?
寧馥其實很想這么頂上去,但她只是低頭看向了別處:“面子是別人給的體面,人要懂得自知才能守得住這份顏面,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民女不想為了一些飄渺的東西,無端斷送些不想斷送的。”
聽見的人,皆認為寧馥這是過于小心,怕被有心人瞧見之后添油加醋說她借職位之便方便自家人進宮,雖然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謠言這個東西才不會因為不合理就不被傳起,于是暗暗點頭,贊嘆寧馥小小年紀就懂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難怪她這么年輕就有這么大的本事,能走到今天。
然而知道內情的,比如林清之,自然是知道寧馥另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