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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交付
夏長淵微微笑了起來。
他很快翻完信紙,卻沒有將信紙遞給莫仁看,而是順手收了起來,輕笑道:“那丫頭說,她從海上回來,有些想道觀了。又一想,似乎從未在道觀過過生辰,便邀請了她母親上山,到道觀小住。”
“她母親寵她,竟然真的答應了。她告訴我,她們要霸占整個五柳觀,將留下的小道士們趕下山去……說先告訴我們一聲,以免將來聽了小道童們哭訴會生出誤會。”
徐夫人從未踏足過五柳觀。
倒也不是有什么禁令之類的東西。
只能說是,是因為他的妻子一直尊重他久而久之形成的一種默契:他不干涉徐家的家務,她也不干涉他的責任。一些合作,也是彼此有利結算清晰的合作。
若不是因為徐玫那丫頭,若不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回五柳觀且會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去……她也不會輕易涉足陽明山的地界吧?
夏長淵想到這里,不禁微微出神:她當真會如小女兒信中所言,住進他的房間,在屬于他的床榻上休息?
夏長淵心中一陣悸動,仿佛有什么地方被觸動了,變得柔軟起來。目光之中,也生出了一抹柔情。
他摩挲著信紙上的“徐”字,眼前仿佛浮現出自己妻子清麗容顏:他這是思念她了。恩,他也很惦記在他身邊長大的乖巧又精靈一般的女兒了。
“莫仁。”夏長淵將信放入懷中收好,坐下之后,看向莫仁道:“這一陣子,你的能力,我都看在了眼力。說實話,你比我做的都要好。”
莫仁看向夏長淵,抿唇不言。
夏長淵繼續道:“所以,我想將太平觀正式交付給你。”
莫仁愣了一下,立即開口道:“師父,這怎么可以?”
“沒有什么不可以的。”夏長淵道:“當年我接手太平觀的時候,年紀雖然比你大了幾歲,但當時太平觀的情況要比現在復雜艱難的多。你比我有能力,身份上也比我合適的多。”
“太平觀創立的目的,終究還是為了大夏的。”夏長淵輕聲道:“那么,新帝既然表示了要收回,我也無法拒絕。只是這些年,我也倦了……總之,你比我合適。”
“只要將你的身份一說,新帝就會信任你。而卻難以信任我。”
莫仁道:“可弟子早就將出身姓氏忘記了。”
“你若是忘記了,就不會做出那件事。”夏長淵緩緩道:“總之,我已經做下了決定。你若沒有更好的理由說服我,那就接下這個擔子。”
莫仁垂下腦袋,良久才道:“弟子需要考慮一番。”
夏長淵點點頭,擺手道:“我給你三日時間。”
莫仁抬頭看了夏長淵一眼,再次低頭垂首,恭敬地行禮,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他站定,回身看向書房,心中不禁又想:那封信,到底寫了什么?!
周府。
周太傅的小書房設在外院和內院接近的地方。
小書房其實并不小,而是一個小院。小院周圍,竟然開墾了一片農田菜地。此時,五月里,小麥已經成熟了。當風吹過來,就會有一陣一陣的麥浪掀起,空氣之中散著特有的豐收的氣息,讓人看著不禁心生愉悅。麥田旁邊,有一片地已經收割過了,胡不為認出來,那已經是一片油菜田;再向旁邊,是一片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雜糧,另外有一些青翠的菜地,各種蔬菜瓜果長勢很好,一片欣欣向榮。再更遠一些的地方,像是籬笆一般將書房小院圍起來的,是一排排玉米……
胡不為看著這不該在宅院里出現的農家景致,微微一哂,在田間阡陌漫步起來。
他進京之后,就向周太傅投了拜帖。
原來也沒有指望周太傅會如何回應他,只是一種表示他懂規矩的意思,卻沒想到,很快周太傅就派人找到了他,請了他今日上門。而且,還被引進了這小書房?
周圍很安靜。
引路小廝讓他在這里候著,說周太傅一會兒就到,他也沒有太在意。
眼下,他胡不為不過是一個還算是有些前途的小小舉子,實在沒有什么值得堂堂太傅府謀算他的地方。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那一片金黃的麥浪實在吸引人的眼球。
胡不為不禁走到了麥田邊去。他不懂農桑,只是大概知道,今年上半年的雨水日照條件還算不錯,但也聽說因為年初雨水太多了,多少會對小麥的收成有那么一點兒影響?
胡不為觀看著這片麥田,見麥穗顆大而飽滿,一看就是豐收之相。也許是因為,周太傅的這片麥田,被格外靜心照顧的緣故吧。胡不為心里想。
他觀賞了一陣,不禁伸手,想要掐掉一串麥穗來仔細看看。
“喂!住手!”
胡不為才伸出手感受到了麥芒,卻聽到一聲嬌叱,便收回手,長身而立,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麥田的另一側,正站在幾位盛裝少女。其中兩位,衣飾精美氣質不凡,一看就是大家嬌女。她們身后跟著的,應該是服侍她們的婢子。
她們是從那玉米墻之后出現的?
胡不為向她們身后看了一眼,再次將目光落入那兩位嬌女身上。
首先一位,個頭格外高挑比另外一位高出一頭的,一身石榴紅的宮裝,美的肆意張揚。另外一位一襲月白襦裙,冰藍薄紗披肩,腰間系一條同樣的冰藍飄紗,長長墜到了裙角,柔美而溫婉。
這兩位少女,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如同幽蘭玫瑰,美的各有不同,但卻一樣能傾國傾城。
不比徐惠差。
不,她們的氣質,要比徐惠更好一些。
若是用花來作比的話,徐惠更像是芍藥。咋一看也很美,但那樣的美,卻總有一些淺薄之意。
胡不為想。
這兩位,是周家的嬌女么?
兩位嬌女漸漸走到他面前,胡不為迎了一步,當先拱手彎腰,行了個書生禮。
“既然是書生,就當知道‘一米一粟’來之不易的道理。”紅衣嬌女冷哼道:“你剛才那是想要掐一個麥穗嗎?哪里來的小子,怎么如此不懂尊重糧食!”
“小生胡不為,應太傅之召而來。”胡不為并沒有因為少女的叱責而慌亂,沉穩地道:“方才小生的確是想取一麥穗看看其是否成熟……的確是小生行事不夠妥當。是小生錯了。”
麥穗已經黃了。
他想要看看到底是否成熟,掐一個出來查看,其實并沒有多少不妥之處。許多老農就是這么做的。頂多,是因為這麥田不是他的,所以他沒有權利這么做罷了。
紅衣少女冷哼一聲,似乎有些不喜歡胡不為的狡辯。她上下打量胡不為,問道:“你很懂農桑?”
胡不為坦誠地道:“小生并非很懂。往日都是書房苦讀,今日也是初次離農田糧食這般近,所以很是好奇,也很震驚。”
誰能想到,堂堂周太傅,竟然會在自己書房邊上開辟了一片農田菜地。
那紅衣少女再次冷哼道:“既然不懂,干嘛要裝一副很懂的樣子。給你看了,你能告訴本姑娘它們到底熟了沒有,能不能收割了嗎?”
“是不能。”胡不為再次真誠坦然地承認了錯誤,道:“小姐教訓的是,小生的確做錯了。”
“行了,九兒。”旁邊含笑看了一陣的冰藍少女輕聲插話道:“這位公子也是一時好奇,就算真的取走了一穗,難道還真的是犯下了什么大錯么?值得你這么訓人。”
紅衣少女,也就是九兒,又微微哼了一聲,高高抬起了下巴,一副不以為然之色,倒也給了同伴面子,沒再說什么了。
冰藍少女向胡不為微微欠身,道:“小女子姓周。”又介紹身邊紅衣少女道:“這一位是九公主。”
九公主?
傳聞太上皇最寵愛的那位小公主?新帝的妹妹?
胡不為心中十分震驚,面上也露出了一些,連忙向九公主正式行禮,道:“小生胡不為,拜見九公主。”又道:“見過周小姐。”
“方才失禮,莽撞之處,多有得罪,請見諒。”
“你若是真的得罪了本宮,又憑什么讓本宮‘見諒’?”九公主冷哼一聲,問道:“你說說看,本宮為何要‘見諒’。”
這般問話,實在是故意為難人。
因為那些話,本來就是客套的場面話,大家聽不聽就算了,誰會真的計較。
這會兒遇上一個愛計較的,還是個公主……胡不為不禁愣了愣,只能苦笑道:“是小生又說錯話了。”
再沒有說什么“請見諒”之類的話。
但好在這樣,也不算是“得罪”了九公主,所以,也不必“請罪”求“見諒”。
九公主似乎沒有料到胡不為會這般回答。
她一雙妙目再次上下打量胡不為,帶著挑剔審視的意味,看了許久,才點頭道:“你這個讀書人,倒是坦誠老實。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胡不為再次行禮,謹慎地沒有說話。
但這樣似乎又讓九公主不滿意了。她露出些失望之色,看向別處之時,俏麗嬌美的面龐上露出些索然無味,向菜田的方向走了過去。
周小姐經過胡不為面前,笑容淡雅,道:“胡公子能被祖父邀請到這里一唔,想來肯定是有過人之處,讓祖父十分看重的。”
“是太傅大人禮遇。”胡不為回禮道:“小生慚愧。”
周小姐笑道:“今日九公主來,就是要見見這些深宮里見不著的莊稼之物的。胡公子既然在,不如一起走走。”她邀請道:“要知道,祖父這個地方,朝中的大人們,都沒有幾個被允許來過呢。”
“不勝榮幸。”胡不為再次行禮道。
既是因為周太傅的看重邀請而榮幸,又是因為這位周小姐的邀請而榮幸。
“最是厭煩你們這樣說話了,文縐縐的恨不能押著韻做成一篇文章,又你來我往的沒玩沒了,累不累。”九公主冷哼了一句,倒也沒有排斥胡不為的跟隨。在路過油菜地的時候,問道:“汐兒,這是什么時候收的?怎么沒有叫我過來?”
“你又沒說一定要來。”周汐兒道:“再說,原本就沒定下哪天收割的。這片地也沒多少,沒有祖父吩咐,旁人又不能動。誰知道那天祖父興致來了,自己親自下田就把這些油菜收了。我事前都不知道,想叫你,也來不及了。”
身為公主,就算沒有誰不讓她出宮,但公主出宮這種行為本身,就要有一套繁瑣的規矩和程序在。
九公子有些不高興,道:“那收下來的油菜總該還在吧?一會兒領我去瞧瞧。”
“沒問題。”周汐兒道:“知道你會問,我給你留意著呢。”
她也沒說到底在哪兒:“九兒,你可是公主。你既然喜歡,九極宮那么大的地方,難道開辟不出幾塊農田,種點兒菜?至于么。”
“算了。”九公主立即拒絕了,道:“我不喜歡施肥時候的味兒,受不住。”
“那也是。”周汐兒表示理解。
農家肥的味道十分重。自從知道地里施肥用的是什么之后,周汐兒一直都沒有勇氣過來觀看——她生怕自己真見了肥料,會再也用不下任何東西。
胡不為在旁邊陪同,安靜地聽著,并沒有立即試圖插話。
他發現,這位九公主似乎當真對于莊稼十分的喜愛?她在看每一種作物,每一種蔬菜的時候,都十分仔細,仿佛在看什么珍貴的東西一般。這種愛好,當真奇怪。
胡不為想。
他沒有當真務農,但為了科舉,農桑方面的書籍也有涉獵過的。漸漸的,他偶爾也會開口,慢慢的,便融進了周汐兒和九公主的談話之中去了。
“你說你才游歷回來,進京備考的?”九公主聞言似乎格外好奇,再次打量幾眼胡不為,道:“本宮以為,你最多也就是個秀才呢,沒想到竟然是個舉人……”
舉人不少見。
但年紀輕輕如胡不為這樣的舉人,還是不多見的。
“說一說,你都去過哪些地方了?別隨便走了三五里,寫幾首踏青游記的詩詞,就算是游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