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學府大堂分作三個區域,分別是圣華、落迦、無藏三神天給弟子們放考號的地方,另者也是確證他們已經到達。獵文
落迦天這邊負責這項工作的,是晴方仙尊的弟子浥輕塵,以及另外兩個常年留在飛煙鏡泊的師兄姐。
五人相繼從師兄姐手中接過“授劍牌”。授劍牌大約半個巴掌大小,一面標著考號,一面寫著各人的名字,名字底下還有象征落迦天的圣蓮圖騰,材質非金非玉,瞧著有些古怪,辨識度倒是很高,絕難偽造。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衣食住行,以及各項考試的入場資格,都得靠它。
寂流望了望自己牌子上的號碼,再瞄了瞄城遙手中,笑道:“哎,我們倆的考號是相連的啊,文試的時候應該坐得挺近的吧?”
“是啊。”城遙笑道,“所以你要敢搞什么小動作的話,我一定當場揭你。”
寂流重重“嘁”了一聲。
走出督學府的時候,清歡才察覺出來好像哪里不對。其實她剛到封神臺的時候,就覺得有些怪怪的,此時看到各人腳下被拉長了的黑影,方才明白過來——他們從飛煙鏡泊出的時候還是一大清早,花在路上的時間至多也就一個時辰,怎么到了這里以后,太陽就跑到了西邊,天上飄的,滿是大朵大朵的黃云。如此神圣的地方,竟有一種殘陽如血、斷雁西風的悲壯感。
城遙道:“封神臺上,永遠都是黃昏時的景致。”
“啊,為什么?”
“聽說這樣,一是為了向諸魔黃昏致敬。”城遙道,“還有就是,要世人銘記住三千年前,那個被鮮血染紅了的慘淡黃昏。”
這一段歷史,作為三神弟子的他們自然人人知曉。封天一役,不但諸神元氣大傷,十八神佛投身九陽堪化,神身隕滅,仙界各派也是損失慘重,人間,更是早已淪為魔拷之下的修羅煉獄。
據說也是在這樣一個斜陽染血的黃昏,魔域有史以來最強大,也最嗜血殘忍的統治者飄渺魔君,親領麾下七大魔將,十萬魔兵對人間以及諸神動總攻。彼時,諸神戰力已經折損大半,封天之舉卻方完成一半,九陽堪化結界未成,飄渺魔君如日中天。
自從始神開天以來,戰火就從未在八荒各地熄止。和平的取得永遠都不是幾句空口白話,而只能通過實打實的流血犧牲,以命換命。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只有一方打得一方無力或不敢再戰,形成暫時性的妥協,和平才會披著鮮血的外衣姍姍到來。
然后——
戰火又在別的地方燃起,因為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斗爭。雙足所踏,便是戰場。
天地危困之時,天之雪一人一劍挺身而出,阻得十萬魔兵進擊路途,又于日月海上斬殺飄渺魔君,仙界各人方能趁此時機纏戰七大魔將。諸神方有機會完成封天壯舉,隔絕神、魔兩域,使蒼生免受魔禍之害。
如此,方作諸魔黃昏。
然而,還是有太多太多的人,犧牲在了那場戰役里——無數的母親失去了孩子,無數的孩子失去了父親,無數的父親只能空守著一個妻離子散的家不成家。腳下的土地用力一踏,就能沁出鮮血。
更數不清有多少仙、神,都在那一戰中形神俱滅。有多少人與友人相約青梅煮酒,共話九宸,又或把臂言歡將山河笑看。爾今君為除魔去,吾必溫茶待汝還。可是直到友人青絲化作華,星辰墜隕成沙,凡人生死幾度輪轉,他們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回來——形神俱滅,魂飛魄散,就是連再入輪回也不能夠了。
五人一起向著天際落日鞠了一躬。
清歡甚至后悔,當日在天凈埌上祭祀英靈,她可真不應該逃的。
卻聽身后一人輕道:“落日的離去,是為了讓世人看到,第二日朝陽的光輝。”
他的語調平平淡淡卻帶著一股蒼涼,不算渾厚的語聲讓人聽過一次便絕難忘記。五人一起轉過身子,另外四人已一齊行下禮去,“東皇仙尊。”
作為圣華天的最高掌權者,東皇襄的服飾著裝從來都是一絲不茍,面容不算年輕卻絕無半絲老態,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從容、優雅、端莊、威嚴的氣質,讓那平凡的容貌也變得不平凡起來。即使往日留居他的個人靈地“乾坤波靜”,東皇襄的穿著也是趨向華貴。但是再華麗的服飾穿在他身上,也只顯現出他的莊重和沉穩,讓人覺得那是最符合他身份的裝扮,他尊重自己一如尊重他人。嚴肅與寬和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在他的身上出人意料的協調統一。
這樣的人,你沒有辦法不敬他,也沒有辦法不聽他的話。甚至能夠透過那張平凡的面容,透過面容上的眼睛,駕乘穿越幾千載的清風,去看到過去那些年月的征戰殺伐,血海滄桑。
東皇襄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然后在眾人的目送之下離去。夕陽拉長他的背影,沒有蕭條,沒有悲傷,已將他所有最深沉的情緒都深斂在內。
清歡聽到他走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只可惜,圣華十二翥,唯剩我一人。”
《神天紀要》有載,圣華十二翥,乃是圣華天前身圣華門,當年最杰出的十二仙者,幾乎支起仙界半邊天。所以在封天一役中,他們當其沖承擔了十分沉重、艱難的任務,同時也是受到群魔迫害最慘痛的一群人。結果已如方才東皇襄所說。
最平淡的話語,卻是最沉痛戮心的喟嘆。所有的寂寞荒涼,盡化一句——
“唯剩我一人。”
“哎,‘圣華十二柱’的‘柱’字怎么寫來著?是柱子的柱嗎?”東皇襄方一走遠,寂流就很不合時宜地問道。
城遙無奈道:“上者下羽。”
“那是什么字啊?什么意思?”寂流道。
“龍翔鳳翥,向上飛舞之意。”
“哦,這樣……”寂流道,“我怎么覺得按我這個更說得通呢?圣華十二柱,十二根柱子,支柱嘛,呵呵……”
氣氛立時被他搞得亂七八糟。
五人憑著“授劍牌”,入了督學府為弟子們提供的暫時居所——沖霄樓。這里倒沒有明確的男女弟子房劃分,他們便挑了相鄰的兩間。每間房里只有兩張床鋪,清歡與寧顥倒有些好奇,那三人晚上是怎么睡的。
一切收拾妥當,實際時間未到晌午。
寂流便又要來拉她們出去,笑著說道:“來了封神臺,怎么能夠不去四時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