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國丹城鳳宮
鳳宮迎來的冬天是灰暗的,地勢原因讓這里的冬天始終陰云密布,不見絲毫陽光。
外邊刮著陣陣大風,侍女侍從們縮著脖子疾步走過透風的回廊。
雖然他們個個都已經全副武裝的換上了冬衣,還是避免不了被吹得腦仁麻木,鼻涕橫流的下場。
殿內的溫度比室外要高許多,不僅僅是因為門窗關得死緊,內中還生了不少火盆。
還因了里邊有不少人。空氣中是銀絲炭里加入的香料氣悶的味道。
一名身著華貴金色絲衣的美婦人正在一張大床前的玉凳上正襟危坐。
她的面色蒼白,眼中淚珠泫然欲滴,嘴唇微抖,生怕說出什么、問出什么不好的事來一般。
床上躺著的人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只有胸前微弱的起伏證明這人還活著。
她面前是一排跪著的人,穿著統一的深綠色朝服,為首一名頭埋得很低,讓人覺得他盡量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楊醫首,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美婦人顫著聲音又問了一次。
楊醫首埋著頭的緣故,聲音有些悶悶:“劉妃娘娘,請有個準備吧。陛下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他身為鳳宮醫首,師承諸天山的杜老爺子,多年過去,自身修為也已經從法者進階為靈者,在這種事情上,一向有充分的自信。
石蘭國主的病說起來是件很簡單的事。國主原本就思慮過度,夜夜難以成眠,他們只能用藥輔以各種手法幫助他安神凝神。
就在半年前,他似乎感到自己的精力有限了,更是心頭焦急,便一意孤行讓醫師們配置些提神大補的東西,以此辦法精神好了一陣子。
但久而久之,國主的身體因為長期得不到休息,處在焦慮之中,加上虛處大補,將最后的精氣神吊起來全數用盡之后,就變得越發虛弱。
他原本年輕的時候親自帶過兵,身上留有不少的舊患,今年冬天十分難熬,天氣比往年都要冷上幾分,早早就開始吹起強勁的北風。
于是一個小小的風寒便讓這位老獅子徹底倒下了。
治來治去,該用的辦法都用盡了,竟然還是呈現出這樣燈枯油盡的征兆。
這確實不是能怪他們任何人的事,畢竟這整個過程中,他們都盡全力勸阻過老國主。
楊醫首只能低下頭,遺憾中帶著些悲傷。
他們只是醫師,只能治病卻不能治命。
誰能知道石蘭國主在北風初初侵襲的那一夜,非要在勤政殿熬一晚上,不想第二天便染了風寒發起高燒。
如果沒有這次的病,憑他的能力,至少還能為他吊住幾年的命。
頭頂上傳來劉妃心灰意冷般的聲音:“下去吧,都下去吧。”
楊醫首領著眾醫師行過禮,輕悄悄的退出去。
出了這道殿門,楊醫首故意落在人后兩步,后邊有一名侍從總管手里端著些東西也正巧朝這邊走過來。
兩人默契的走到了一起。轉過了一道紅墻,這邊的殿門已經看不見了。
這侍從總管才寒暄道:“楊大人辛苦了。”
楊醫首回道:“不敢當不敢當。”
外人看來,兩人就此無話,只是并排著走了一會兒以后,侍從總管便端著東西走上了另一條路。
可楊醫首卻在這位總管走了之后嘆了口氣。
侍從總管比他進入諸天門更早,是惟勤峰上顧三思最得意的怪杰弟子之一,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在一次進階賽中相遇相知過。
能夠在這深宮之中遇見也是一種緣分。
他方才其實用傳音入密的辦法向侍從總管問了些事。
比如,他明明交代過多次,為什么這大殿里還是這般密不透風,悶得無法透氣。
人人都好像把他的叮囑扔到了九霄云外,要知道他可是這鳳宮中最好的醫師。
又比如,石蘭國主究竟是怎么受寒的。
夜里就算是老國主要徹夜不眠,也一定會有侍女侍從會輪流照顧他。
就算外面的風再大,在這般嚴密的照看下,國主怎么也不會感染到什么風寒。
侍從總管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得太多沒有好處,知道得太多也沒有好處。
殿內黯然神傷的劉妃屏退了一眾侍女侍從。
美婦人臉上的柔弱和悲傷像是平靜湖面上被風吹起的波紋,一陣漣漪之后便恢復了平靜。
她帶著這張面無表情的臉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又拿出帕子來擦紅了眼圈,過了許久才出去了。
這樣的屋子里,是個正常人也受不住。
能夠坐這么一會兒已經算是不錯了。不算辜負這個人百般做出寵愛自己的樣子。
石蘭河被遣送上了諸天山的時候,她差點就信了他對自己是真心的。
只可惜呀,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絕對真不了。
劉妃行走在冷風中,身后跟隨的侍女都已經冷得發抖,她的腰卻挺得筆直。
這風吹起她的大紅斗篷,此時心中也不知道是慶幸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
為什么要難過?
美貌妖嬈的劉妃嘴角彎出一個弧度,眼里有些晶瑩一閃而過:想到這個問題本身就讓人感到無稽。
好笑。
靈源峰
一只渾身披著灰色羽毛的雪明鳥似乎不經意間經過了石蘭河的窗戶,鳥兒普通,到處都有。
特別的是,它腳上的東西骨碌碌通過窗戶滾到了石蘭河的書案上。
石蘭河拿起這枚珠子,這是一封加密的書信。
這是經過鳳宮中最好的占卜士傳出的,所以用了占卜士的秘法,將消息封在一枚看起來很不起眼的鮫珠之中。
這粒鮫珠質地渾濁,還有冰裂紋,實在是次品中的次品。
石蘭河將其握在手中時,這枚珠子應聲而碎,消息自然而然的浮現在石蘭河的識海之中。
蒼老的聲音仿佛穿透了時間空間,講述著一件令人心碎的事實。
占卜士不僅僅傳遞了聲音,還包括了一些模糊的畫面,有些事占卜士肉眼所見的東西,有些是靈眼所見的。
畫面交織在一起光怪陸離,聲音糾纏在一起凌亂無章。
待到張開眼時,石蘭河眼中已是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