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百六十七章情之所鐘
誰也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問話是對誰說的,王靖之微微轉眸,看向孔夫人身側的阿桐。阿桐被那似看穿一切的眸光看的渾身不自在,他揚起頭,走出人群。
眾人驚愕的看著阿桐,誰也未想到,那個孔夫人身側的小童身份竟然隱藏著高貴身份?
楊毓微微垂下眸子,怪不得總覺得今上容貌似曾相識,原是與阿桐相似。
阿桐一撩衣角,雙膝跪地,拱著手,朗聲道:“參見吾皇!”他的聲音稍顯稚嫩,卻清亮不已。
司馬安轉眸看向王靖之,抿唇而笑,黠促的道:“瞧瞧,才幾年不見,阿桐已這般高!”王靖之報以微笑,司馬安轉過頭,看向阿桐,一擺手。
阿桐壓著優雅的步履,走到龍榻邊。
司馬安撫上阿桐頭頂的軟發,愛憐的道:“這一路可受苦?”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似稚童一般對待,阿桐雙頰微微泛紅,低低的道:“皇兄,阿桐已非稚童!”
司馬安笑的更加開懷,朗聲對孔夫人道:“有勞孔老孔夫人教導幼弟,稚童頑劣,可擾了清凈?”
孔夫人一身青白色素袍,笑容和藹如常,目光仿佛看著多年未見的孩子,眸光中帶著濃濃的欣慰,緩緩的道:“阿桐夙慧,從不肯與他人增添麻煩。”
司馬安又是一笑,顯得清雅不凡,點點頭道:“甚好,多年未見孔老與夫人,待他老人家到金陵,朕再去府上叨擾。”
似得到滿足,司馬安看向另一側的桓七郎,狀似不經意般笑著道:“七郎,聞聽你收了位琴仙阿妹?怎不請出來一見?”他低低的笑笑,接著道:“可是怕朕?”說到朕字,他的語氣不易察覺的加重,只這一個字,楊毓頓感渾身一緊,她下意識的挺直腰線,如松如竹。
桓七郎眸光似有些不屑,卻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今上言重,不過一見,有何不敢?”說著,他轉眸看向楊毓,削玉似的臉上盡是笑意,眸光中卻帶著隱隱的擔憂:“阿毓,還不拜見今上?”
楊毓心下一頓,前生雖卑微,在金陵生活數年,也曾耳聞,今上的脾性表面溫和有禮,事實上卻暴虐,宮廷內常傳出哪位嬪妃又失蹤了,亦或哪位寒門官員上諫不成,被杖斃在宮門。而今上駕崩的緣由,更是極為荒謬的。
楊毓將眸光轉向立在一旁的阿桐,眉間微微一蹙。
她身著青藍色飄逸褂裙,臉上浮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踏著高齒木屐,凌波微步般走出人群,對著司馬安慎之又重的雙膝跪地,以頭觸地,揚起清亮的音色,緩緩的道:“臣女楊氏阿毓,叩見陛下,愿陛下萬歲!”
楊毓父親陣亡之時,位列五品虎賁中郎將,自稱臣女并無過錯。
司馬安略微偏偏頭,側目看向王靖之,唇間帶著輕蔑的笑意道:“桓七這位阿妹容止俗艷,如何當的起琴仙二字?”
王靖之眸光微微一閃,淡漠的看向司馬安,笑著道:“今上滿目琳瑯,突見碧玉,自是不能識得。”
碧玉二字,指水感冰潤,晶瑩剔透的玉,能當的起這兩個字的人。
司馬安復將目光轉向楊毓,“砰”的一聲,他手掌拍案。森冷的道:“楊氏阿毓,你當的起碧玉二字?”那雙柔和的眸光,只一瞬間,變得刺骨。
王靖之微微蹙眉道:“陛下天威,嚇壞了我的卿卿。”他的語氣柔和,卻無一絲畏懼。
司馬安看向王靖之,目光露出一絲促狹,揚唇而笑。
楊毓依舊跪在地上,緩緩抬起頭,她膚色瑩白柔膩,雙目熠熠生輝,映著眉心的朱砂痣,明艷的令人不忍側目。
她微微挑眉,勾起唇角,緩緩道:“今上以為如何?”
司馬安被楊毓那明艷的容貌一驚,怔了一瞬,唇角微揚,笑道:“不過俗艷頑石。”
楊毓嗤笑一聲,緩緩的道:“今上所言極是。”
:“哦?”司馬安略有些不解,看向王靖之道:“如此趨炎附勢諂媚之輩,也可稱碧玉?”
楊毓揚起張揚清媚的笑容,慢條斯理的道:“碧玉亦是頑石,頑石也是碧玉,阿毓眼中看來皆是一樣的玩物,無謂爭論。”
這句句玄理與那么清傲的神情,令司馬安又是一怔。
他緩緩的自榻上起身,踏著悠然的步子走向楊毓,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笑著在楊毓耳邊道:“果真是視錢財如阿堵物?”
楊毓微微搖搖頭,低低的回道:“錢財乃是世間第一好物,能買心中所欲,阿堵物能么?”
司馬安蹲下身來,笑著道:“我卻聽聞你三次散財,將家財盡數奉與軍隊與庶民?”
楊毓眨眨流光溢彩的雙眸,輕笑道:“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她說她的家財太過,遭了別人覬覦,且這些錢財會使她生活迷亂,最后反而得不償失。
話說到此處,楊毓那雙清亮的眸子,閃著狡黠的光芒,一瞬不瞬,毫無懼意的看著司馬安的雙眼。
司馬安面色有些狐疑與不解,更有濃濃的興趣。
楊毓在賭,賭司馬安終年受士族挾持皇權,而不喜士族的作風。端看他一身水紅九爪龍袍,如此看重權勢地位之人,會喜歡她坦誠的回答。
她同樣自信,以自己風度翩翩,不落俗套的回答,司馬安只會側目,不會厭煩。
靜默無聲,眾人心跳無不怦然。
司馬安眸光略微瞇了一瞇,沉吟在那,不動分毫,而四周的公卿士人也似乎對他這樣不分場合的出神早已習慣。
半盞茶的時間,司馬安微微一笑道:“你義婦節婦之名朕聽的不少,然,朕亦聽聞你以容色魅惑于士族子弟,不貞不潔,這你如何解釋?”司馬安分明在笑,那語氣卻帶著森森寒意,一雙眸散著如毒蛇一般的陰狠。
楊毓心尖一顫,她不由得抬眼看向人群前方,王凝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楊毓眉頭一蹙,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屑,她轉眸看向司馬安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楊毓說圣人心滌世外,不涉情,顧不上有情,能情有所鐘的,只是我這樣的人罷了。未完待續。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