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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車糧食。*
有零有整,足夠軍中再吃上一個多月,卻還故作輕松的說是一點點。
他知道她的品行,是不會挪用軍糧的,這些都是她自己的。
:“阿姐。”他輕聲叫了一句,接著自言自語:“我一定會打敗苻洪,讓你一日沐浴三次,五次。”
眼淚壓抑了許久,他喉頭涌動,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眸光堅定。
六十二車糧草,綿延了數丈遠的車隊,楊勁身著素袍,對謝琰拱手道:“這是我家持節都督送來的,還請將軍不嫌棄。”
謝琰哪里會嫌棄,再看楊勁一身素衣上沾染著許多泥巴,披風單薄,再放眼看去,一個八尺大漢,生得兇神惡煞,臉色也是充滿疲憊,心中感動,微微頷道:“這位郎君請帳內用些清茶,也讓兄弟們歇歇腳。”
朱盛見謝琰客氣,大笑一聲道:“不行啊,我家樂宣君。”他察覺用錯了稱呼,趕緊改口道:“我家都督命我等即刻返回呢。”
謝琰笑道:“歇息片刻,不耽誤上路,持節都督亦不會知曉。”朱盛看向楊勁,楊勁拱手,朗然道:“多謝將軍美意,然而我等不能陰奉陽違。”但看謝琰略有些愧疚的神情,接著道:“戰局不明朗,都督那邊還有要事。”
謝琰這才點頭道:“既然如此,謝某也不強求,但請帶些干糧清水再上路。”
楊勁微微點頭,拱手道:“有勞。”
謝琰頷而笑,吩咐身側的小兵去取干糧清水。
朱盛笑著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到隊伍前方:“所有赤甲軍,原地歇息!”
一聲令下,押運糧草的赤甲軍重甲騎兵紛紛翻身下馬,動作利落而絕無一絲遲疑,盤著腿,席地而坐。
謝琰看著訓練有素的兵士,不禁在心中贊嘆,持節都督女流之輩,卻治軍有方,真是不得不讓人敬佩。
片刻功夫,數名兵士拿著包好的干糧和清水返回,一一送給赤甲軍。
:“赤甲軍三營,起行。”朱盛翻身上馬,大掌一揮,聲音隆隆作響。
楊勁拱手道:“謝將軍,保重,再會。”
謝琰拱手回禮。
駿馬鐵蹄踩踏著滾滾沙塵奔向遠方,再看眼前,六十二輛車整齊有序的擺放著。
謝度得到赤甲軍已經回轉的消息,甚是驚訝,追趕出來赤甲軍早已不見蹤影。
謝琰拍拍謝度的肩膀,笑道:“十五,你這位阿姐,當之無愧。”
連面也未見過,只是看她身邊之人的行事作風,便對她肅然起敬。
謝度咧咧干裂的唇,笑道:“那是自然,我謝十五是隨便認人為親的?”那股十足的衿貴,淋漓盡致。
崎嶇的鄉間小路,赤甲軍下馬而行。
楊勁側目看看朱盛:“你行不行?”
朱盛一撇嘴,冷哼道:“都督說我行,你敢置喙?”
楊勁卻知道,楊毓是怕朱盛沖動壞事,才讓自己跟來的,也不戳破,瞇著眼笑道:“不敢不敢,一切但憑朱校尉做主。”
朱盛很是受用的輕哼一聲,臉上露出笑容,他微微趴底身子,看著壽陽來往巡視的胡人守衛,眉心卻是擰成了一股。
:“嗬,這老些胡人,咋辦啊。”
楊勁低低的笑了笑,道:“都督只說讓我們放火燒了苻融的糧草,不需與他們正面沖突。”他眸光一轉,道:“等天再黯些吧。”
朱盛只有武勇,腦子不太好使,可貴的是,他自己知道,便也不吭聲,就這么帶著重甲三營的兵士老實的趴在地上,盡量不讓自己出聲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勁只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酸痛的僵了,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壽陽城內燈火輝煌,悠悠的傳來胡人的歌聲與節奏分明的鼓點。
朱盛低聲道:“怎么樣?可以進城了嗎?”
楊勁微微搖搖頭:“等。”
:“等啥子!”朱盛一開口就是大嗓門,眾人下意識的看向坡下守門的胡人。
一個胡人抬頭看看高崗:“我似乎聽見有人說話。”
另一個胡人與他雙目交視,肯定了附近有人,兩個守衛大著膽子,舉著寒光凜凜的刀,緩緩的壓著步子往前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見兩個胡人越走越近,身側萬籟俱寂,遠處的胡曲聲愈清晰,除卻緊張的呼吸聲,便是那兩個胡人踩著枯枝的聲音。
“啊”
一聲聲凄慘的叫聲響起,兩個胡人嚇得渾身一顫,冷汗隱隱。
:“什么東西!”
一只渾身漆黑的大野貓自樹叢中猛然竄了出去。
:“媽的!野貓叫秧子。”
另一個胡人大罵一聲:“情的賤種。”說著,自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野貓消失的方向狠狠的扔了過去。
:“哎,行了行了,方才定是聽錯了,回去喝酒吧。”
另一個胡人不住的罵罵咧咧的:“什么漢人說話,瞎說什么!狗東西!”
:“我不過聽錯了,你罵我作甚。”
:“罵你?”那胡人抬高音調道:“這是我們鮮卑人的大營,一只羯狗,我便是打死你,你又能怎樣!”
此言一出,那胡人果然不說話,氣哼哼的甩袖而去。
眼看著兩個胡人越走越遠,楊勁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朱盛連拍胸口:“是我錯。”
一旁的赤甲軍士見這傻大個兒低頭認錯,紛紛松氣,也不好怨懟。若是沒有那只野貓,今日這些人都要交代在這荒山野嶺了。
如此一來,雖然與方才一樣不說話,氣氛卻顯得無比沉悶。
夜色逐漸更加黯了,城中長歌擊鼓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到完全消失,燈火也漸漸滅了許多,守門的胡人哈氣連天,倚靠著城門,鼾聲漸起。
楊勁渾身已經僵硬了,喉嚨上下涌動一下,晚風寒涼,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走。”他壓低了聲音,貓著腰站起身來。
身邊的赤甲軍緩緩的站起身來,學著楊勁的模樣。
夜幕之下,兩路黑甲兵士,自山崗的東西兩側迅的往城門靠攏著,楊勁以手為刀,下令指揮。
霎時間,赤甲軍動作整齊劃一,一邊捂住胡人的口鼻,手起刀落,利刃抹過脆弱的脖頸,鮮血四濺,胡人還沒等有所反應,已經命喪黃泉。
楊勁沖著朱盛微微點頭,兩側的兵士迅的潛到城墻根下。
一袋袋的糧食,整齊的碼放著,黑暗中,不知是誰先打著了火折子,亮光刺的人眼睛酸,濃濃的燒焦味合著濃煙漸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