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之看了初二一眼,轉眸看向楊毓,唇間緩緩上揚,露出潔白整齊的皓齒,一雙深邃而澄澈的眸子,滿含著不舍,口中緩緩的做著口型。
時間恍若靜止了一般。
楊毓眼睜睜的看著他滿身是血的模樣。
:“靖之!”楊毓一邊砍向身側纏斗的胡人,一邊往前沖去。
王靖之的身子,緩緩的倒向船邊。
楊毓驚詫凄愴的忘記了動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背后突然一痛,渾身一震,似有一盆涼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底一般。
她轉眸看向身后,一個胡人將刀插進她的后背。
她唇間溢出一點點鮮紅的血跡,眸中又恨又悲。
:“啊!!!”
一個少女絕望的吼叫,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噗通!”
一聲。
王靖之落入水中。
鮮血染得江面紅了一大片,煞是凄美。
楊毓提起劍,朝身后呆怔的胡人,似乎不相信自己刺中楊毓一般,她猛然一刺,胡人腹間一涼,“呲”,的一聲,是他自己的血灑了漫天。
裴良一直在王靖之身邊,一見這邊突變,什么也顧不得,自船上一躍到冰涼刺骨的江中。
楊毓咬著牙,小手抓上背后半插進的刀,手掌不免又是鮮血直流。
:“呃!”
一聲壓抑的痛呼,刀被她拔了出來。
她手握著刀刃,緩緩的走到船邊:“王靖之!”
下面除了裴良不時鉆出水面換氣,沒有一絲回答。
這邊出了事,戰局卻勝負已分。
她眼中很快模糊了,大叫一聲:“王靖之!你怎么敢違背誓言!”
這哀哀切切的一聲呼喊,謝元清聽見了,他顧不得手邊的兇惡胡人,一邊砍一邊循著聲音向楊毓那邊退去。
:“你怎么敢違背誓言!”
又問了一聲。
一旁的胡人可不理誰死了傷了,紛紛沖向這個目光悲戚,失魂落魄的小姑子。
楊毓背上很快被鮮血殷透了,胡人前仆后繼的沖過來,她似著魔了一般,一邊流著淚,大聲哭喊,一邊用手中的劍橫沖亂砍,謝元清生怕她受傷,便就在她身后一面殺胡一面保護。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胡人漸漸少了,多了許多漢人士兵。
戰事漸漸平息下來,楊毓像被抽去筋骨一般,頹然跪坐在船頭,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江面。
江水奔騰,如同時光,毫不留情,絕不回頭。
方才染紅的江水早已不見了,一如往日的清澈。
楊毓雙目一閉,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王靖之的突然離世,臉色慘白的驚人。她眼睫上還掛著淚痕,一片輕靈的雪花落在身側,她仰頭看去,天空中飄著漫漫白雪。
:“你怎么敢違背誓言?”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似呢喃似嘆息,她用手臂支撐著船舷,緩緩的站起身來。
下一瞬,謝元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個女郎,就那么直直的跳了船。他伸手一攔,卻連一片衣袂也來不及抓到。
謝元清想也沒想,緊追著,跳入水中。
:“楊毓!”一口江水灌進他的口鼻。
楊毓緩緩的下沉著,下沉著,突然,一個堅實的臂膀攔腰截住她。
謝元清緊緊的抱著她的腰身,楊毓一腳踢在他小腿上,謝元清不禁抽氣,又喝了幾口江水,卻沒有放松,反而更加霸道的拖著她。
:“你拉我作甚!靖之受傷落水了!我得去尋他!”
謝元清這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冷哼一聲道:“你也受了傷!別等你的王郎回來,你卻流血至死了!”
裴良再一次冒出水面,看見楊毓掙脫謝元清,道:“找到了嗎?”
楊毓道:“你找到了嗎!”
二人一聽對方的問話,心中一沉,楊毓狠狠瞪了謝元清一眼,再一次潛下水面。
謝元清不知自己在做什么,鬼使神差的隨著她潛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反反復復,她上去換氣,又再次潛下水面。
水上的善后都已經完成了,不知是誰傳開了,王司空被胡人砍中了脖子,落水了,楊都督、謝將軍和裴將軍都瘋了,數九寒天,一直在水下尋找。
赤甲軍也不管那些流言,紛紛跳入水中。
:“天啊,赤甲軍不但兵士勇猛以一當十,竟連泅渡也如此厲害!”不知是誰輕輕贊了一聲。
天色從大亮到垂暮,楊毓雙唇凍的青紫,面色蒼白泛青,頭發鉆出水的瞬間結成冰,鉆進水中又緩緩的在上邊凝結。
:“樂宣君!”喬巫拉著楊毓的手臂:“樂宣君,淝水這一帶水太急了,找不到了,別再找了!”
楊毓輕輕一笑道:“怎么會找不到呢!他就在這落水,他一定在附近。”說完,她狠狠的掙脫喬巫,再次鉆進水下。
他像天神一樣,于她每每困頓之時,必然出現,現在,他也等著她去救他!
連裴良這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了,楊毓還是一次次的下水。
喬巫雙眼通紅,大喊道:“樂宣君說王司空在,那就一定在,赤甲軍聽令!”
:“是!”
赤甲軍將士自水中露出一個個頭,紛紛凍得顫抖,卻沒有一人后退。
:“繼續下水!”
:“是!”
赤甲軍如游魚一般,再次紛紛鉆進水中。
:“誰說王靖之不祿!”王沖大喊一聲。
謝琰惋惜的搖搖頭道:“赤甲軍和幾位將軍都在水下尋找,江水如此湍急”
王沖手扒著船舷,看著楊毓下水又上來,下水又上來,無論誰上前去拉,她就那么笑著道:“他在這,真的。”
王沖雙眼通紅:“阿毓!上來!”
楊毓一邊雙臂浮水,一邊笑著道:“上去作甚,靖之還在下面呢!”
:“楊毓!”謝元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目光兇狠的道:“王靖之脖頸被胡人砍成那般,又跌入這樣冰涼刺骨的水中,他死了!”
楊毓輕笑一聲,凍的青紫的嘴唇不屑的道:“他是謫仙,謫仙怎么會死?”
謝元清雙手抓著她的手臂,搖晃著她的身子:“你醒醒!他死了,真的死了!”
:“滾!”
楊毓唇邊輕輕的道,那目光卻冰寒無比。
謝元清從未見過楊毓如此充滿恨毒的眼神,雙手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