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玨之所以掏出手帕,是為了聞上面的薄荷香氣,醒神清腦,這樣就不至于嘔吐出來。
但在外面看來,她就是捂住口鼻,嫌棄這里的濁臭,姿態就多少有些傲慢。
方氏聽見聲音騰地坐起,抬眼看見她,目光一斂,周身因為坐牢而產生的頹廢之氣立即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像是一只即將下場戰斗的公雞,全身的憤懣情感都調動起來。
她爬行向柵欄,手死死的抓著柵欄的木樁不放手。
“周清野,你這小賤人,我要見蘭君垣,他人呢?”
林孝玨在柵欄前停下,保持著方氏伸出手來,就好似能夠到但又絕對夠不到的曖昧距離。
然后看方氏不停的揮動手臂抓她,卻就是抓不到她時焦急暴躁的樣子。
再看方氏布滿皺紋的臉憋的發紫,但還是不肯放棄的樣子。
看她暴躁,看她出丑……
林孝玨此時此刻沒有別的目的,就是要氣方氏。
不過這期間林孝玨都沒說一句話。
直到方氏說:“蘭君垣不來見我,他會后悔一輩子的。”
林孝玨這才開口道:“那確實,你明天就要死了,他來見你,萬一一個忍不住,殺了你,還攤一條人命官司。當然會后悔一輩子。”
她說的是反話,方氏跟她打交道這么久,聽她語氣譏諷,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她終于放下了不甘的手,抓著柵欄道;“你最好讓他想辦法放了我,不然我雖死,但他都是我的養子,他不想認我,難道就能不認我們國公嗎?我是國公的妻子,要跟國公一起合葬,他敬國公一天,就得為我披麻戴孝,料理后事,所以最好讓他識趣點,放了我,不然我做鬼也不會讓你們安生。”
林孝玨眉心微蹙:“你可真是歹毒,你害死人家的父親,還虐待他那么多年,你怎么還有臉說讓他給你披麻戴孝?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雖不是大喊大叫,怒火中燒的樣子,但不滿的語氣已經透露出來,說明她還是畏懼這件事發生的。
方氏上挑的雙眼瞬間明亮起來,與她蒼老的臉龐和又油膩,又枯燥的頭發顯得格格不入,這不應該是同一個人能擁有的兩種狀態,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對方的軟肋。
方氏不會笑,就板著臉道:“你們知道就好,他不放我出去,我就死給他看,讓她在祠堂供奉我,為我守孝哭靈,看他是否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這些大言不慚的話,林孝玨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方氏氣憤的吼出來。
她現在已經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了,應該說之前也不能。
林孝玨擦干因大笑而擠出來的眼淚,道:“我方才是逗你呢,誰會給你披麻戴孝啊?你忘了,你丈夫是你殺死的,你的仆人已經供出你來了。”她又道;“所以我來見你,也是為了告訴你,你殺害自己的相公,罪無可恕,蘭家的墳地你進不去,方家的更進不去,蘭君垣更不會給你收尸入殮,直接就被拋尸亂葬崗吧。”
“你胡說,你胡說。”不能進祖墳這件事讓方氏瞬間激動起來,方才的小小得意之情立即一掃而光。
她大喊著,臉皮漲的醬紫。
林孝玨攤攤手,動作無奈,但勾著的嘴角一直笑著,笑容十分輕快,一副不予多談,但又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的樣子,天知道她多喜歡挖苦人。
方氏不甘示弱道:“沒用的,就算你們指控我殺夫,可是國公爺也沒有休了我,我還是蘭家宗婦,蘭君垣她躲不掉的。”說完,眉梢又染上勝利后的喜悅,不過聲音喃喃的,出賣了她的心情,其實她是在自我安慰。
而且林孝玨發展她眼珠子紅的不自然,再添點火候,她就會崩潰。
林淡淡一笑道:“你為什么可以這么天真?你一個階下囚,就跟紙簍桶子一樣,誰都可以把垃圾丟給你,這垃圾當然包括殺夫的罪名了,既然罪名都定了,國有律法,謀殺親夫乃第一大罪,所以就算國公爺不在了,他的養子,現在應該說是義子了,也可以替代父親,將你休了,所以你從被關進來的那天起,你就再也不是蘭夫人了,你不是國公府的夫人,更不會有人給你披麻戴孝。你就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而已。
方氏一臉震驚道:“我不信你說的,我要見蘭君垣,什么養子義子,你讓他過來,我養大他,他憑什么敢休了我?”
“還不止這些呢,固信已襲爵了,就是你們涼國公的爵位,多謝你了。”
“那他還敢不管我?他襲的是老國公的爵位。”
林孝玨點點頭:“正是啊,不然他拿來爵位可以襲,但總不能為了襲爵就認賊作母吧?所以一合計,趕緊把你休了,免得要侍奉你的骨灰,所以你能想到的,我們都想到了,你就別想翻身了,你這毒婦。”
最后一句話說出,她語氣陡然間變得尖銳,瞪著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可眼里明明不是氣憤,而是興奮。
她是在笑話她。
方氏氣的扶著柵欄站起來:“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沒有我哪有他?他有今天,都是我給他的,畜生,讓他放了我,不然我們家的爵位,不給他。”
她是重刑犯,所以戴著手銬腳鐐,戰起的時候掛啦一聲,又可能手銬腳鐐太重了,她猛然站起后,身子明顯踉蹌一下,這更加惹怒了她,開始大罵起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們這些畜生……占了我家的東西。”
她的嘴唇不停顫抖,角色接近白紙。
林孝玨臉帶思考之色道:“你這么一說,還真是,要不是你,固信只是個秀才兒子,哪里能襲爵呢,還認識我這個好的媳婦”
父母被人殺害換來的生活,林孝玨當然不是真的覺得得意,她是故意激怒方氏。
說完眼角堆笑,勾著嘴唇看著方氏,樣子十分得意。
方氏眼睛快要瞪出血來:“你不是我們蘭家的媳婦,你不是,我女兒才是。”
事到如今,她也終于肯承認侄女不是侄女,其實是女兒。
林孝玨雙眉上挑道:“這么說我更早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在中間阻止,固信肯定已結婚生子,怎么會等到我呢?感謝你交出這么好的兒子,對我體貼溫柔,還因為自小管的嚴,不看別的女人,讓我好放心,真心謝你。”
人是她調教的,給女兒準備的,可女兒命薄,竟讓小人得了便宜,如何不氣?
早知道應聽大哥的,訂個別人也行啊,可是都晚了。
想起以前種種,那么多機會可以控制蘭君垣,方法都被她排擠外在了,現在為別人做了嫁衣。
深深的不甘和懊惱涌上胸口,激怒攻心,方氏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血點噴到她面前的柵欄上,柵欄昏黑,血點在燈光下卻很鮮艷,像是杠上開滿了梅花,妖艷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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