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輕咳了一聲,決心豁出面子,再盛贊幾句她表姐的大姑子家的金孫,努力促成此良緣美事。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秦暖微微一笑,“阿婆,您嘗嘗今晚這個雞脯,是清雅姐姐著人送來的,她們家腌制的雞脯是要經歷十五道工序才能制成,據說是從前瑯琊王氏家的做法呢!”
王秀才家的日子一直過得很講究,他們一直說他家祖上曾經是瑯琊王氏的子孫。
按照瑯琊王氏家的菜譜做出來的雞脯?劉氏抽了口氣,傳說從前那些世家高門,吃的菜都和外面不一樣,就是最好的酒樓中最拿手的菜都比不上!那些人家都是有家傳菜譜的,好多菜品比皇帝吃的菜都精細呢!
劉氏的注意力頓時就被轉移了,舉著向盤中那金黃潤澤、切成薄片的雞脯肉夾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咀嚼品味著……
恩,這樣才和諧嘛!秦暖瞇了瞇眼,滿意一笑,自己也開動筷子吃了起來。
忽然聽得外面院子門被拍得山響!
伴隨著“砰砰砰”的拍門聲,還有一男子的焦灼的大呼聲:“秦家嬸子!秦家嬸子!”
一家人頓時都被驚起來了,那聲音大家都很熟悉,是隔壁鄰居廣陵縣熊捕頭家的大兒子熊義祥,熊義祥子承父業,如今也在廣陵縣衙做著一個實習小捕快。
廚娘壯嫂正在院子中小憩歇涼,嚇得一個激靈,胖壯敦實的身子從小杌子上跳將起來,匆匆去開門,門一打開,平素每次到秦家都有幾分靦腆的黒壯小伙子熊義祥就毫不顧禮貌地跨進了門檻,扶著門扇呼呼地直喘氣,一面用袖子抹著汗,一面直愣愣地望著從堂屋中急急趕出來的秦氏和石二郎:
“秦家嬸子,靜憫仙姑被人害死了!”熊家大郎熊義祥一語驚破天!
“什么!”秦氏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幸虧被身旁的石二郎給拉住,“娘子莫急,聽大郎怎么說!”
正跨出屋門的秦暖心突地一跳,差點被門檻絆倒,急忙扶住了門框,穩住了身形,瞪圓了雙眼愕然盯著熊義祥。
石二郎一手攜著秦氏,一面向熊義祥問道:“大郎啊,這怎么回事?”
熊義祥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語氣急促:“今天下午有人在城外的小樹林里發現死人了,報了衙門,我跟著我阿爺去辦案,結果一看居然是仙姑!而且還是被人殺害的!”說罷,又呼呼喘了兩口粗氣,“仵作驗過后,我阿爺他們就將仙姑送回到白梨觀了,那地方離著白梨觀不過兩三里路,看樣子,仙姑是在回道觀的路上遇上歹人了!”
“怎么可能?阿母怎么可能……”秦氏嘴唇哆哆嗦嗦地,話語都說不成句子,雙腿顫抖著幾乎站不住,全靠石二郎攜著她的身體,才沒跌倒在地上,石二郎扶著秦氏坐在了先前壯嫂子坐的凳子上,扭頭大聲喚道:“阿成!阿成!快點套車!我和娘子要出城去!”
“不成了!”熊家大郎熊義祥喘氣道,“我和阿爺他們趕回來的時候,將將趕上關城門!現在城門早關了!你們只能明天一早出城去!”
石二郎搓了搓手,皺眉道:“那咋辦啊!”
秦暖這會兒定了定神,接口道:“阿娘,我們去衙門里問問吧!”此時不能出城,那么最完整的信息只能在衙門里得到。
熊義祥聞言忙道:“去衙門那就不用了!這會兒我阿爺肯定在向縣丞大人匯報案情,等他說完了就會回家,秦嬸子直接問我阿爺就可以了!”
整個揚州城,此時對這件事了解得最詳盡的人,莫過于帶隊去案發現場勘查案情的熊捕頭了,便是失魂落魄的秦氏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便坐在小杌子上沒動彈,呆呆地等著隔壁熊捕頭回家,只是眼淚止不住如流泉一樣不停地往下淌著,梔娘半蹲在旁邊扶著她,不停地用手帕幫她擦去眼淚。
隔壁的熊家娘子熊孟氏聽見自家兒子的聲音,趕了過來,本來訝異兒子為何不先回家,反倒先跑到隔壁秦娘子家來說話,竟沒想到是這樣的一件事兒,也擦著眼淚安慰了秦氏兩句,便心疼地拉著自己家奔波了大半天沒喝一口水的兒子回家吃飯喝水換衣服。
石二郎搓著手,在院子中轉著圈兒,嘴中嘆著氣,時不時地湊到東墻邊抬頭聽聽隔壁的動靜,時刻注意著熊捕頭是否回家來。
劉氏坐在門檻上,拿手帕擦著眼角,“啪啪啪”地拍著大腿,拉開嗓門就嚎了起來:“天哪!青天白日的怎么會出這種事兒啊!仙姑一向最是心善,最是憐苦濟貧啊——怎么會有這樣的賊人啊——居然害了仙姑的性命——真是畜生啊——可憐了仙姑啊……仙姑多好的一個人啊……”
秦康被大人們驚著了,開始只是驚懼地看著大家不做聲,也沒人注意到他,現在劉氏這么一開嚎,也嚇得哭泣起來,抽抽噎噎地問他的奶媽平娘:“阿嬤,外祖母怎么了?”
秦暖靠在門框邊上,劉氏無與倫比的大嗓門就在她身邊,太陽穴被震得砰砰直跳,回頭看著秦康一副受驚了的小獸的樣子,便對平娘吩咐道:“平嬤嬤,你帶著阿弟回后院去!”
平嬤嬤看著小娘子板著一張蒼白的小臉,語氣是平時從未見過的嚴厲,心知這非常時刻,自己的責任就是帶好小郎君,便不敢說什么,低頭輕聲哄了秦康,牽著他向后院去了。
秦暖忍著頭痛,又對劉氏身邊的小丫鬟杏兒吩咐道:“杏兒,扶阿婆回房休息,別讓阿婆在這里傷心了!”
劉氏甩開了杏兒的手,嚎道:“我就在這里等著……”
尖利的聲音簡直能撕裂空氣!秦暖的太陽穴又砰然一炸,頓時克制不住地對杏兒厲聲喝道:“杏兒,你聾了!”
秦暖平素說話一貫輕柔溫聲,陡然間這樣疾聲厲色,不光是杏兒被嚇住了,劉氏也驚得一頓,閃了閃眼,隨即便有些惱了,站起身扶了杏兒的手,拉長了臉,重重地哼了一聲,鼓著嘴回后院去自個兒房里歇著了——囂張的小蹄子!當誰喜歡呆在這里看你們哭喪呢!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