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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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方魔界封閉之后,修真界的修煉環境得到了質的改善,比起吞噬漩渦出現前還要好上數倍,雖不及上古時期,但對于修真界的一眾修士來講,這無疑是個福音,近幾年來,便頻頻有聽聞中土道門不斷有修士突破。
因為廣寧真君的緣故,蒼桐派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圣地,吸引了無數海內外的修士前來,蒼桐的弟子們都為自己能夠成為門派的一份子而感到驕傲,月白道袍流云紋飾已經成了道修之中的一種身份象征。
人人都對這中土第一仙門懷著敬仰之心,而這種敬仰,在數年前蒼桐派首座太上長老訥言真尊煉制出十品登天丹時達到了巔峰。
所有有幸得見十品丹藥現世的修士都忘不了那樣的奇景——黑云壓城,電閃雷鳴,滾滾流云中那兩顆登天丹如明珠般流光溢彩,蘇訥言打下無數靈訣,編織成細細密密的絲網,將其縛住,隱約還能聽到登天丹的嚶嚶啼哭之聲。
相傳有些十品以上的丹藥在出世之時會生出靈智,更甚者能夠口吐人言,然而修真界的修士們卻始終無緣得見。
蘇訥言煉出十品丹的消息不脛而走,這是修真界史上第一個十階丹師,當為天下丹師之楷模。一時間,無數丹師前來拜訪取經,丹道盟月輪盟主親自上門誠邀蘇訥言開壇論道,在丹之一道上指點后輩,蒼桐派又好生熱鬧了一段時日。
登天丹的丹方和主藥還是穆長寧留下的,這一爐丹藥光是配齊藥材便花了上百年功夫,蘇訥言真正開爐煉丹,也是近幾年的事,而這一爐,足足煉制了三年。
一顆登天丹,足以蒼桐再添一位化神修士,多少人暗中盯住了這塊肥肉,只不過暫時隱忍不發。
穆長寧和扶搖便是在這個時間點上回到的修真界,他們使了個幻術隱藏了各自的真實容貌,悄悄來到了蒼桐派。
道門曾受重創,近幾年中土各派都在廣招弟子,蒼桐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多得是人慕名前來,放眼望去皆是清一色身穿月白長袍的年輕子弟,一副朝氣蓬勃之景。
穆長寧與扶搖對視一眼,未曾多逗留,直接去尋了蘇訥言。
此時的蘇訥言正在小寒峰指點慕衍劍法,兩人一路都用法寶隱藏了氣息身形,這時候也沒急著現身。
蘇訥言仔細盯著慕衍的一招一式,眉間輕擰,面上難得帶了幾分凝重,穆長寧也站在原地看了會兒。
慕衍已經順利結嬰,據她所知,師兄一直修習的是一套名為凝冰劍訣的劍法,后來他偶然尋得萬劍歸宗劍訣,還將其拓印了一份給她,是以如今在慕衍的劍法里,既有凝冰劍訣的招式,又有萬劍歸宗的影子,但給人的感覺就是,這兩種劍法互相排斥,發揮不出各自的威力。
這種情況倒是和她在靈境仙府接受桫欏傳承時有些像。
穆長寧斂眉尋思了一下,手腕翻轉凝出一把木劍,踏出隱匿法寶的范圍。
靈力的波動當即引起蘇訥言和慕衍的注意,但當看清來人時,兩人都是一驚。
“師妹?!”慕衍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中動作。
“師兄,切磋一下如何?”穆長寧提劍迎了上去,“今日只比劍法。”
慕衍不由輕笑,“好。”
兩道身影當即在竹林間交起手來,慕衍的凝冰劍訣確實已經爐火純青,但在融合萬劍歸宗時卻出了點問題,而穆長寧則直接使了千月星痕劍法,綿綿劍意如天羅地網密不透風,處處桎梏著慕衍的動作。
但慕衍也并非就此束手無策,而是以退為進,一點點熟悉穆長寧的招式,等找到了規律之后,猛地反守為攻,可這時,穆長寧的劍招也突然一變,展露人前的卻是一套全新攻勢。
如此數次下來,慕衍也知道這劍法是沒有規律可循的了,他開始適應對方的招式,這時便感到那股凜冽劍意變得柔和起來,如流水般拂過,浸潤填補了每一處空缺。慕衍心神微動,感受著劍意的引導,重新嘗試融合自己的兩套劍法。
小寒峰的上空,一半是風雪冰天,一半是火燒千里,有不少修士趕了過來,但礙于峰外禁制,此刻也只能遙遙望著。
穆長寧見差不多了,劍尖一轉,氣勢又凌厲起來,無數流火紛紛而落。慕衍劍尖點地,地面突然凝出了一層冰霜,又迅速往外蔓延,刺骨寒氣令人動作不由一滯。
這時,穆長寧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下,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頃刻之間便化出許多影子分身,整整齊齊圍了一圈,看不出一絲差別。
慕衍凝神聚氣,閉上雙眼,手中長劍輕動,猛地一指。
如雪山之巔呼嘯而過的狂風,帶來蝕骨冰寒,夾雜著陣陣龍吟之聲。
穆長寧猛地將木劍橫于身前,白色劍尖落于木劍劍身之上,穆長寧被這攻勢逼退兩步,而后便聽得一聲脆響,木劍轟然斷裂。
虎口被震得微微發麻,但這畢竟只是切磋,慕衍也知道分寸,并未傷到她。
穆長寧甩了甩手,笑著道:“恭喜師兄。”
自結嬰之后困擾已久的問題得到了解決,慕衍還有些晃神,定定看了她幾眼,頷首道謝:“多謝師妹。”
穆長寧不置可否,千月星痕本身威力不俗,又因為其千變萬化,可以作為一套上好的融合劍法,慕衍只是缺了一個引導,就算沒有她,他早晚也能自己領悟。
蘇訥言含笑走了過來,“你怎么回來了?”
穆長寧走上前眨了眨眼,“師父,可不止是我。”她目光看向一個方向,“您看看那是誰。”
扶搖聞聲走出來,蘇訥言和慕衍齊齊瞠目,“扶搖!”
香茗靈酒一一擺上,穆長寧將前因后果細說一番之后,蘇訥言戲謔的目光就落在兩人身上,而后語重心長地對扶搖說道:“這丫頭是個惹事精,以后你多看著點。”
穆長寧抽了抽嘴角,倒是扶搖從善如流,“定不負師兄所托。”
穆長寧暗暗瞪他一眼,轉而又對蘇訥言道:“師父,來的路上聽說您煉出了登天丹,恭喜師父。”
蘇訥言睨了她一眼,搖頭失笑。
慕衍低聲道:“登天丹于門派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穆長寧想了想,也明白其中緣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如今的蒼桐鋒芒太盛了。
蘇訥言無奈道:“過去兩百年道門人才凋零,現在招進來的新弟子又還在成長,道門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蒼桐也不例外……在為師飛升之前,必得有人能夠獨挑大梁。”
穆長寧愣了愣,心下一嘆,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他們在三重天辭別涵熙真尊時對方交給他們的,一根雪白的發絲。
穆長寧道:“這是師祖讓我轉交的,里面是他的一縷神念,師祖自飛升白靈界后便進階煉虛了,一位煉虛期修士的神念,足夠在修真界威懾八方了。”
大概涵熙真尊料到了這種情況,便借他們的手將東西帶了過來,別的先不說,至少能保門派太平。
蘇訥言微微一怔,詢問道:“師尊他現在如何?”
“師祖一切安好,甚至在三重天也創了一個蒼桐派……”
穆長寧娓娓道來,不知不覺便已日落西山,當蘇訥言問他們是否留下時,穆長寧搖了搖頭。
蘇訥言倒是覺得沒什么,反正往后他們早晚都會在白靈界見。
穆長寧正要告辭之時,忽的拂袖一揮,一只符紙鶴突然從一個黑色光圈中飛出。
慕衍問道:“黎梟?”
“師兄知道?”穆長寧倒是挺驚訝的。
慕衍解釋道:“自各界通道開啟后,陰間鬼差便能來陽間勾魂,前兩年黎梟晉升鬼君后,曾來過陽間,也曾提起過你。”
蘇訥言也道:“阿宴是隨他一道來的,景宸還見了她一面,雖說后來還是回了冥界,但往后每年中元,她都能來陽間一趟。”
“原來如此……”
穆長寧輕輕點頭,神識掃過符紙鶴,忽然面露喜色。
黎梟說,有去往陽間勾魂的鬼差,在一個凡人村莊里感受到了諦聽的氣息。
她曾不止一次找過諦聽,但諦聽卻像是從冥界蒸發了,現在他出現在修真界,極有可能是和望穿有關系。
穆長寧和扶搖匆匆趕去了那個村莊。
暮野四合,家家戶都生起了炊火,村莊西面的一大片樹林里,幾個拿著鐮刀斧子的男人正圍著一頭被網住的土狼,這土狼偷吃了他們村子不少只雞,好不容易今天逮到了,男人們準備把它剝皮抽筋。
土狼的個頭很大,眼神兇狠,低低地嘶吼,男人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便揮起鐮刀朝土狼的頭上劈,誰知土狼撲騰了兩下,直接咬斷了大網,張開巨口就朝著男人撲了過去。
沒人料到這么個結果,眼看著男人就要身首異處,不知從哪射來一支利箭,精準地扎進了土狼的眼睛,土狼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就沒了動靜。
眾人回身望去,就見一個長得玉雪可愛的白衣男孩背著一張小弓從樹上爬下來,幾人頓時圍了上去,“小仙師!”
男人們都知道,這個男孩和他們不一樣,他能修煉,能和那些仙人們一樣騰云駕霧,是以大家都尊稱他一聲小仙師。
男孩咧嘴一笑。
年輕男人們上去扛起土狼,和男孩一起回村落,路上便有人問道:“小仙師,上次蒼桐門派招新,你怎么不去呢?我聽說那可是最好的仙門了,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了的。”
男孩不在意地笑笑,“媳婦兒在家,我不放心。”
眾人都有些無語,男孩口中的媳婦是他不知道從哪撿來的,年紀倒是和他差不多,撿回來的時候全身臟兮兮的,還斷了一條腿,但洗干凈了發現那是個小美人,男孩眼珠子都亮了,指著就說這是他媳婦。
男孩不過七八歲,張口閉口的媳婦,眾人也只是覺得好笑。
“丫頭好看是好看,可她只是個凡人啊,你還青蔥年少的時候,她就已經白發蒼蒼了……”
“我是這么看臉的人嗎?”男孩一聽就有點不樂意,“就是她又老又丑,那也是我媳婦兒!”
男人們哄笑起來,男孩的面色卻忽然一變。前路猛地竄出了一只黃皮土狼,個頭卻是剛才那只的好幾倍。土狼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幾人,大口一張清晰可見那些鋒利森白的牙齒。
所有人的腿一下子就軟了,就連被叫做小仙師的男孩也悄悄咽了咽口水,隨后掉頭就跑,巨型土狼后腿一蹬張嘴就朝他們追了過去。
土狼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一下就將一個高大的男人撲倒在地,抬起爪子就要抓破他的腦袋,男孩見狀嗖嗖嗖地射出幾支箭,卻穿不透土狼牢固的外皮,還成功將土狼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土狼轉移了目標,男孩臉色一白,撒丫子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大喊:“老伯,快來救命啊——”
男孩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這時一道劍光突至,土狼甚至連聲嗚咽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釘死在了地上。
眾人不明所以,便見有一男一女乘風而來,翩然落地。
“仙,仙人……”眾人目光怔怔,訥訥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穆長寧卻被那個灰頭土臉的白衣男孩吸去了全部的目光,她慢慢走上前,仔仔細細地看著他,而男孩也仰起頭,一雙黑眸晶亮。
穆長寧張了張嘴,男孩卻先她一步抱住了她的大腿,笑著道:“仙子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眾人:“……”還說自己不是看臉的人。
穆長寧面色微怔,扶搖一手拍在了男孩頭頂,唇邊含笑,“小矮子!”
男孩一手拍開他,狠狠瞪了眼,目光中盡是不滿,還有全然的陌生。
扶搖不由一愣,“你……”
“出什么事了?”
蒼老的聲音驀地傳來,粗布麻衣滿頭白發的老人悠悠走過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幾眼。
男孩突然朝老人的方向跑去,脆生生道:“老伯,剛那頭土狼要吃我們,幸虧這位仙子姐姐救了我。”
穆長寧看了眼老人,“您是諦聽?”
老人不承認也不否認,面含微笑道:“感謝仙子出手相助,不嫌棄的話,來舍下喝杯熱茶吧。”
穆長寧別無選擇,她和扶搖跟著諦聽到了一家農舍,望穿直接便往屋內跑了,穆長寧忍不住問道:“前輩,那是望穿吧,他不認識我了?”
“你不是早該想到了嗎?”諦聽看了她一眼,“望穿步入了輪回,前塵往事早就忘了。”
穆長寧想過這個可能,但當真正面對時,卻依舊有些悵然。
“是您找到他的?”
諦聽點頭,“各界通道開啟后,我也回了天外天,只留下一縷分身來到凡間。這一世的望穿是個孤兒,我找到他也才沒多久。”
“他有靈根,可以修煉,我便教了他引氣入體和一些簡單術法,他的天賦不錯,一點即通。”
穆長寧擰緊眉,輕聲問道:“我能帶他去白靈界嗎?”
“你說呢?”諦聽似笑非笑。
修真界的人要去白靈界只有一條途徑,這是界面的規則,哪怕穆長寧是星墟的主人,也不能反其道而行。
穆長寧有些失望,諦聽輕嘆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又如何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
她抬眸不解,諦聽輕笑道:“他有救世之功,本該一身仙骨,此時也當身處天外之天,如今卻落入凡塵,你可知是為何?”
穆長寧搖搖頭,諦聽便引她入屋內,這時候的望穿正和榻上的一個女孩說著話,但只能聽到望穿的聲音,女孩始終沒有回應。
聽聞腳步聲,女孩轉過頭來,穆長寧卻在看清女孩面容的那一刻身形一僵。
她長得太像無憂了。
穆長寧不由走至床榻邊,定定看了她一會兒。
女孩目光沉靜,氣質冷淡,滿身的生人勿近。
穆長寧卻不由笑了出來。
“你叫什么名字?”
望穿在一旁嚷嚷,頗為得意:“這是我媳婦!”
女孩沒搭理他,卻看著穆長寧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沒有名字。”她的聲音也是冷冷淡淡的,沒什么情緒起伏。頓了一會兒,女孩又補充道:“沒人給我起名字。”
望穿驚得瞪大眼,要知道自從他把媳婦撿回來后,她就沒跟他說超過十句話!
穆長寧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見女孩沒有抵觸反抗,輕笑起來:“那叫你無憂好嗎?”
女孩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微微點頭。
穆長寧在這個村莊停留了一段時日,一直到無憂的腿傷完全好了。
她從諦聽口中得知,望穿是以仙骨為代價換了無憂一次輪回,哪怕彼此都失去了記憶,冥冥中還是受到了命運的牽引,望穿將無憂撿了回去。
穆長寧從未如此心懷感激,就像那些沉痛的遺憾一點點補了回來。
無憂對誰都不熱絡,唯獨面對她時多了幾分和顏悅色,望穿每每都要為此大呼小叫,隨后就被扶搖拎到一邊指點。
直到穆長寧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望穿抱著她的腿不松手,無憂拉住了她的衣袖,過了會兒又默默松開。
這一世的無憂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靈根,也沒有修魔的資質,只能如凡人一樣經歷生老病死。
穆長寧看著她柔聲道:“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送你一件禮物。”
望穿不樂意地瞪眼,“難道就沒有我的嗎?”
她微笑起來,“少不了你的。”
百草宮內有一張秘方,名為塑靈丹,顧名思義,便是為凡人塑造靈根,這則秘方需要的藥材極為珍貴,煉制手法也頗為復雜,但百草園最不缺的就是靈藥。
這是她目前僅能為無憂做的。
數年之后,又是一年門派招新時,蒼桐派的山腳下聚集了無數修士,爬過長長的云梯。
其中有一對少年少女,容色出眾,資質不俗,破格被首座太上長老訥言真尊收做了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