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剛掛起,杜微微和杜飄靈坐上了回府的馬車,沉木前面駕著,技術極好,一路走來,快且沒有顛簸。
單手撐在軟枕上,閉了眼休息,折騰了一天,杜微微已是疲憊不堪,半句也不愿多言,今天該做的也是做了,至于最后是不是會成功,看造化吧。
杜飄靈看了看杜微微的模樣,想問些什么,張了張口,卻還是咽了回去。
一路無言,沉寂無聲。
“季兒,你跟漂亮姐姐聊了什么嗎?”黑色金邊八穗八燈馬車緩緩向皇宮駛去,穆云錦看著手抱食盒的面色開心不已的穆云季,溫潤的話語問出口,“這么開心?”
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了兩轉,想到之前和杜微微拉鉤保密的事,嘴角撇過笑容,神秘說道:“這是我和微姐姐的秘密,不能告訴四哥哥”
寵溺的笑了笑,穆云錦并未就此打住,而是接著問道:“沒有聊到今天的魁首姐姐么?”
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一般,穆云季小臉糾著,聲音低了下去:“不就是一個魁首,四哥哥夸她,微姐姐也夸她。哼!”
“好了好了,四哥哥不問了。”穆云錦看著穆云季憋著的小臉,戲笑道。心底,卻是大致有了數,這魁首,該是杜飄靈真才實學得來的。
杜微微的馬車在相國府門口停下,林若的聲音徐徐而來:“大小姐,四小姐。”
杜微微先行下了車,笑對林若,極是客氣地喚了聲:“林伯。”
林若笑的可親,看來看去,這幾房小姐里,還是大小姐最討人歡喜。
杜飄靈隨之也下了車,語氣里似是有些不情不愿:“林伯。”心底里,卻是對這個林若一點好感都沒有,娘親還在相府時,曾跟他提過,想往院子里添些人,卻被這個老頭以不符合人事規矩給拒絕了,打心底,從那時起便不喜歡他。
沉木揚起鞭子,把馬車往后門方向趕。
意外,便在他們快要邁上臺階時,出現了。
只見一個渾身襤褸,衣裳破舊不堪的男子猛地沖到了幾人之中,一下子抱住了杜飄靈的腿:“小姐小姐,求小姐行行好,給點銀兩吧。”
狀況來的太過突然,所有人都驚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杜飄靈猛地尖叫:“啊!!!”慌亂中,狠狠地用腳踹向了抱著自己腿的乞討之人。
男子已是很久都未進食,身體早已是脆弱不堪,被杜飄靈踢了一腳,松開了抱著的手,痛苦地蜷縮著,嘴里卻還是喃喃央求著:“小姐行行好,行行好,給點碎銀吧,我的孩子快餓死了,求求你們……”
林若皺了皺眉,剛想開口,杜飄靈惡狠的聲音響起:“來人,還不快把這個瘋子弄走!”
門口的侍衛聞言,終于反應過來,上前欲將男子拖走。
林若的眉頭,皺地更為明顯。
“慢著。”清亮的女聲響起,杜微微的嗓音里帶上了不可褻瀆的意味。
眼角瞥過稍遠處的街角,兩個衣衫破舊的孩子躲著,瑟瑟發抖地看向這邊,大眼睛里滿是害怕與膽怯。
男子依舊蜷縮著,黝黑的臉上滿是傷痕,嘴里依舊不停地乞求著。
杜微微輕輕地卷起了小半截衣袖,伸出手,扶起了趴在地上的男子。
一時間,所有人皆禁了聲,看著杜微微的動作,心里震驚不已。
男子顫抖著在杜微微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卻依舊瑟瑟發抖:“謝謝小姐,謝謝小姐。”一開始,男子見著杜飄靈身著華服,便以為能討要點碎錢,卻沒想,眼前這個貌美卻格外低調的小姐竟親手扶起了自己。
男子站定,卻依舊低著頭,害怕如他,不知曉自己該做些什么。
看著面前的男子,又瞥過遠處的孩子,杜微微沒有絲毫的猶豫,摸上了頭上的兩只鑲金水玉發簪,緩緩抽出,三千發絲飄然垂下,驚若天人。
將玉簪放到男子手里,杜微微聲音清晰有力:“拿去當了,給孩子添置些衣物。”看著男子依舊顫抖不止的樣子,頓了頓,“以后,莫要再乞討了。既是健全之人,找份正當手藝求溫飽吧。”
噗通一聲,男子斷然跪下,手中緊攥著兩支玉簪,不停地磕著頭:“謝謝小姐大恩大德,謝謝小姐大恩大德……”
淡淡又看了眼遠處的孩子,杜微微不再看向男子,轉身入了相府,身后,男子依舊磕著頭,未曾停下。
杜飄靈嫌棄地看過男子,冷哼一聲,也入了府。
林若本想也隨同入府,頓了頓,又停下了腳步,站在那男子面前,頗為滄桑的聲音道:“大小姐既已如此說了,不用跪著了,趕緊退了去吧。”說罷,一聲長嘆,拂了袖入府。
杜飄靈跟在杜微微身后入了府,猶豫著要不要詢問關于四皇子的事情,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一路思緒著,很快便到了岔路口。
腳步上沒有任何的停留,杜微微徑直向自己的微苑方向走去。
“姐姐!”杜飄靈頓住身形,叫住了杜微微。
“妹妹還有何事?”淡然停住,卻是頭都未回。
“我和四……”話還未畢,便被杜微微打斷。
“人多口雜,妹妹還是注意些好。”杜微微聲音越發冷了下去,折騰了一天,早就是疲勞至極。偏生這時候,還有不長腦子的來問她這些問題,心里越發冷意翻涌。
張了張嘴,杜飄靈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邁了腳步接著往住處走,留下杜飄靈一人呆愣在原地,杜微微淡淡的話語從遠處飄來:“事在人為。”
剛邁入微苑,紫蔻便迎了上來:“小姐。”卻見杜微微披散著頭發,震驚地捂住了嘴,以為著自家小姐受了什么驚嚇,直接上手開始摸杜微微的身子,“怎么了怎么了,受傷了么?怎么弄成這樣了?”話語里,是真真切切對自家小姐的關心。
又好氣又好笑地打掉紫蔻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的手:“你家小姐哪有那么弱!”
言語間,沉木已是從后門也入了院子,見到杜微微的模樣也是愣了一下,急忙跑到杜微微跟前,害怕小姐是出了什么意外。
好笑地推開圍著自己的二人,杜微微往屋子方向走去,語氣輕快:“紫蔻,我今天想吃桂花糕。”停了停,似是想到什么,又開了口,“還是薄荷糕吧。”
進了屋,回身沖著站在遠處無奈的兩人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這才關了門,往里間走去,在鏡子前坐下。
但僅僅片刻的功夫,杜微微便嗅到了一股不一樣的香味。
母親木黛是制香高手,本身也是要教于杜微微的,卻被杜微微給拒絕了,理由是自己并不喜歡,看著極有見解的女兒,木黛只能是笑著由著女兒的性子。
雖說杜微微不會制香,但卻遺傳了母親極為靈敏的嗅覺,對于香味,雖不能辨別其中制法,卻是能記住所有自己曾經聞到過的氣味。
剛入房間時,還并不真切,直到在鏡子前坐下,漸漸濃郁的味道傳入杜微微的鼻子。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也不言語,重新找出一支木簪,將頭發挽成一個松松的惜水髻,整個過程認真而又仔細。
“怎么,三皇子做這梁上君子做上癮了?”故意將時間拖的較久,慢慢地挑好每一綹發,直至覺得差不多了,才悠悠開了口。
輕巧的落地聲,卻是伴著略帶抱怨的語氣:“微微明知是我還故意如此。”言語里,竟好似女子撒嬌的意味。
“不敢,微微這是想給三皇子多些練習的時間,也好下次入別人梁時,有些經驗。”一本正經的語氣,好似就是為了他著想一般。
甩了袖在杜微微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好看的媚眼瞧著素顏的杜微微:“微微真是好看。”
“微微自問,是比不上三皇子的。”完全不吃穆云新這一套,杜微微一句話就堵了回去。
起身走到盆架邊凈了手,杜微微眉眼都未看穆云新一眼。
妖嬈的身姿依靠著桌邊,穆云新笑得嫵媚:“微微雖面上冷,但卻是善心之人呢。”
知曉他說的是剛剛相府門口一事,并未理睬,直接開口驅人:“三皇子若是來談天的,怕是找錯地方了。”
像是習慣了杜微微如此講話,穆云新也不惱,單手撐住下巴,眨了眨魅人的眼睛,終于問到了正事:“看樣子,微微打算給自己的妹妹和穆云錦牽紅線?”
杜微微拿起盆架上掛著的帕子擦手,心里冷笑,消息倒是挺快。
悠悠地道出第二句話,穆云新依舊聲音妖嬈嫵媚,好似沒有帶上任何情緒:“微微真是聰慧,做了兩算。”
有半瞬的遲鈍,杜微微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回過身,笑的極正:“若三皇子覺得杜飄靈有那才能,便認為是微微兩算罷。”
一時間,兩人對視,再沒了聲響,誰也看不透對方眼中的情緒。杜微微意識到,穆云新,絕不是眾人所看到的那樣只消美人瘦的人,越是隱藏深的人,越是有著眾人所不喜的外衣。
“小姐,薄荷糕做好了。是送到房里還是送去小食廳?”紫蔻敲了門,聲音從門外傳來。
移開眼,杜微微笑的燦爛:“送來房里吧。順便帶些茶水來。”
“嘻嘻。”紫蔻笑聲里帶著竊喜,“早就備好啦。做了小姐最愛吃的甜棗茶。”然后便是匆匆離去的腳步,怕是想及早給杜微微端來房里。
回過頭,杜微微帶上些許抱歉的意味:“三皇子,恐有不便。”
沒有再說話,穆云新笑得越發嬌媚,一個旋身,從后窗飛了出去。
杜微微卸下臉上的表情,眸子里是沉甸甸的思索,穆云新,你究竟是怎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