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指責,沒有埋怨,沒有坐以待斃,所有人都在盡自己的一切所能,積極自救,保衛家園。
這樣的場景,花椒不是沒有見過沒有聽過,卻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
而唯有親身經歷過,才能知道,人有多渺就有多偉大。
而她雖然沒有房產,拆不了房子。沒有力氣,也不能像哥哥們一樣走上街頭幫人搬磚運料。甚至不能像姐姐們一樣幫忙打理家務。什么都做不了,卻能盯著哥哥姐姐們。
監督他們入口的吃食這是必然的,除此之外,還要看著他們不準揉眼睛,看著他們勤洗手,還要勤洗腳
自打那日天井之中用于排水的暗溝開始咕嘟咕嘟地翻水,之后又慢慢滲水之后,這樣的情況已是反復發生多次了。
小規模的內澇,倒不是暗溝明渠不甚通暢的緣故。其實鎮上每天都會特意安排專人專門查看鎮內暗溝,各家各戶也都非常自覺,不會叫除了水以外的其余任何東西流入暗溝。這會子若叫暗溝堵住了,那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可即便如此,無奈崇塘周遭所有水道已經全部溢洪,鎮上的雨水已是根本無處可排無處可滲了。
好在目前為止,雖然暴雨不停,大大崇塘鎮卻異常的堅強,始終沒有太大規模的積起水來。地勢最低的區域也不過積了不過寸把的積水,地勢高的區域好些還不曾積水。
秦家租住的小院地勢算高,基本上沒有積水。可饒是如此,好幾個堂哥的腳上都出現了紅斑或是丘疹。
花椒知道,這算是正常現象。每天雨里來水里去的,怎么會不出現皮膚病,說不得這樣的癥狀還算輕的。哥哥們不當一回事兒,花椒卻不能坐視不理。
她雖沒有法子,卻能告訴了祖母伯母等人。祖母異常警覺,隨即找來咸鹽、礬石給他們沖洗手腳四肢,痛得他們死去活來的,可到底抑制住了濕疹的蔓延甚至潰爛。
花椒卻仍舊不放心,時時盯著他們洗腳擦腳,在外頭自是顧不上的,可回到家就必須保持干爽。
鬧得他們沒了法子,只能暗地里捏著她的耳朵喊她“小管家婆”。
花椒卻只求他們不要落下病根不要發生疫病,就算是濕疹,也是很難治愈的。
可更難治愈的還是這洪水。
聽哥哥們說沿水已是圍筑起了兩道堤壩了,一道主堤一道子圩,俱是越筑越高。不僅如此,巡檢司還帶人砍了鎮上好些已經成材的大樹,拖到堤上,全靠人力打樁固定堤圩。
鎮上的房子已經拆了無數了,有些人家的梁柱也被卸了下來送去了堤上,每天都有半大的小子成群結隊的走上街頭幫著運送磚料。為給堤壩讓道,甚至于臨水岸邊地段最好的酒樓牙行都已拆掉數家了。
可暴雨不停,這洪水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消退的。
就這般兩相對峙著,要知道哪方會贏哪邊命硬,卻是要看生病了的老天爺究竟什么時候才能痊愈了。
一天又一天,這場暴雨已是接連下了十一天了,不但沒有半點止歇的跡象,反倒更是悶頭悶腦一副下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鎮上好些阿婆老娘又開始改拜雷公電母了,就盼著忽雷豁閃,若是開恩,說不得就能把天上的雨云破開了。
而家里的幾個小小子從深信堤壩能夠扛住洪水,到現在已是在排演洪水到來時到底該如何應對了。
這個說他有力氣,能把家里的什物都架起來,不讓他們被沖走。那個說他會堵著院門,不讓洪水進來。就有反駁的,說是洪水是堵不住的,但是他會通暗溝,包管天井不會積水。
六哥就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皺了皺眉:“堵不如疏,那為什么要筑壩呢!”
一眾小家伙俱是面面相覷,卻是糊涂了起來了。
香葉聽不懂六堂哥的話,眨了眨眼睛,卻是皺了眉頭:“水可冷了!”
見眾人都不說話,自己個兒把這話說了兩遍也沒人理會,就拉了花椒,點著小腦袋一字一頓的告訴她:“水太冷了!”
花椒正在愣神,拐了兩個彎兒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卻是正么正經的附和她:“是太冷了!”
確實太冷了。
按著時節,白露已過秋分未至,農歷不過八月,有些年份還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節,這會子卻已是得穿夾衫了。有時早晚暴雨傾盆的時候,狂風卷雨,夾衫都抵不住刺骨的寒冷,竟是要換上夾襖了。
這樣的天氣若是爆發洪水的話,旁的先不說,苦頭卻是要吃盡了的。
坐在花椒身邊的五堂哥耳朵里飄過花椒和胞妹的對話,趕緊安慰二人道:“沒關系,等洪水來了,就把你們放到屋頂上去,就蹚不到洪水了。”
五堂哥沒有同妹妹們開玩笑,他確實是覺著這個辦法可行的。甚至于已經想過兩個最小的妹妹也不會上房,又該怎么辦是好。
可一聽要到房頂上去,香葉卻是臉都白了。小嘴一癟,眼淚已是在眼眶里打轉了。
五堂哥就“哎呦”一聲,看著香葉手足無措地道:“你這又是怎么了?我可沒欺負你啊!”
花椒卻是知道她一貫是有些認生膽小的,忙拉了她的手,沖五堂哥道:“我也要去!”又晃了晃小手:“我和四姐姐一起!”
香葉就握緊了花椒的小手,長長的睫毛下扇了扇,滾下兩顆淚珠,嗅了嗅鼻子,卻是沒哭。
五堂哥松了一口氣,笑著捏了捏香葉的臉頰,又捏了捏花椒的耳朵,同她拉鉤。
花椒看著被五堂哥按在一起的大拇指哭笑不得,心底卻是在祈禱這個諾言再不要應諾的。
而這天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沒有月餅,也沒有月亮,甚至于還沒有團圓。
家里的男人們還都堅守在堤壩上寸步不離,沒有香燭果供,女人們只能供上清水,對著天空向著那被烏云遮蔽的月亮許愿。
只叫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半夜,雨勢漸小。到了清早,如注暴雨徹底停歇,淅淅瀝瀝的,竟然一夜之間就有了兩分秋雨的纏綿。
就自這天起,崇塘鎮的女人們不約而同的開始拜月。雖然沒有凈果鮮花供奉,可卻都有一顆虔誠的心,許下的諾言更是不知凡幾。不光女人們,“男不拜月”的傳統也被私底下打破,堤壩上的男人們也開始對天祈禱。
花椒看著房檐下虔誠祈禱的一眾女眷,雖則并不相信這些,可也心里明白。就如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怕知道這根稻草無用,也會牢牢的抓在手里的,更別說這根稻草還“顯靈”了。
又是一天過去了,洪水雖則不曾退去,可好歹沒再漲起來。
這就是萬幸了。
十二天了,除開第一天外,這還是雨后頭一天不曾漲水。
堤壩上的男人們看著眼前天地間只剩下的湯湯的泥漿水,不禁濕了眼眶,亦是歡欣鼓舞。整個崇塘鎮,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來。
秋雨綿綿,一下又是兩天,可洪水在經過一天的停擺后,又繼續開始緩緩上漲。
度日如年,而就在雨水不停的第十五天上,綿綿細雨戛然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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