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風

第一九零章 楚茨園

張謹,字承謨,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大儒。

他是鳳陽人,世人稱他鳳陽先生,又因他曾駕著飛廬舟暢游山水,又稱飛廬先生。

竇太后垂簾聽政期間,時任國子監祭酒的張承謨上書朝廷,請竇太后還政于同德皇帝,為此他被流放南寧。

在南寧時他著書收徒,桃李芬芳,更留下不朽詩篇。

同德皇帝親政之后,讓他官復原職,張承謨婉言謝絕,飄然離去。

五年后,同德皇帝派了錦衣衛將他抓回京城,他獻上大周輿圖,震驚皇帝,也震驚了天下。

他多次擔任主考,著書立說,為人卻如閑云野鶴,如今雖然辭官了,但皇帝依然對他恩寵有加,時時與他暢談天下之事,翰林院編修書籍,依然是由他主編的。

張承謨文采斐然,是當世宏儒,別說羅紹,就是世代書香的秦燁也對張承謨推崇倍至。

但秦燁比誰都清楚,若論與張承謨的交情,他是比不上秦玨的。

秦玨與張承謨結交時,是和秦家沒有關系的。

秦玨十一歲考上秀才,不知從哪里打聽到,吳橋有個身懷密技的奇人,他便跑過去求人家收他為徒,可這是家傳絕技,那人不肯教他。他便三天兩頭跑去搗亂,那人得知他是世家子弟,不好得罪,只好請了一位相熟的朋友出面相勸,這個朋友就是張承謨。

張承謨游歷天下,和這個奇人有過幾面之緣,那時他恰好也在吳橋,這人請他出面,卻沒想到他非但沒有勸走秦玨,還被秦玨說服了,他也想學幾招

最后一老一少軟硬兼施逼著這位奇人教了幾招變魔術的戲法,這才高高興興一起回了京城。

從那時起,張承謨和秦玨就成了忘年之交,秦玨十二歲時,張承謨就不合規矩地給他取字“玉章”,但秦燁不想讓兒子太過張揚,直到秦玨中了舉人,才讓他正式使用。

根本不用秦燁出面,如果秦玨請張承謨去羅家提親,他不但不會拒絕,還會欣然前往。

秦玨之所以讓秦燁去請,只是要讓這件事更加莊重。

秦燁沉吟片刻,問道:“你是擔心羅家不肯答應?”

秦玨面色凝重:“羅郎中為人低調,并非攀龍附鳳之人,他早年喪妻,膝下只有一女,對女兒視如珍寶。如是以前他若許還會答應,可如今我名聲正顯,他怕是會瞻前顧后,嫌棄我太過張揚,不想和我們家結親。但據我所知,他對鳳陽先生極是佩服。如果請張承謨出面,他定然不會一口回絕。”

秦燁皺眉,可不是嘛,如今到處都在傳言秦玨殺了很多人,真正的讀書人家誰會讓女兒嫁給一個兇名遠播的人。

羅紹是兩榜進士,請張承謨去提親,遠比找別人更妥貼。

待到秦玨走了,秦燁便叫來兩名清客商議。

“大老爺,這件事不能耽擱,今上對大爺這般恩寵,很有可能會為他指婚。雖說迎娶貴女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正如大爺所說,他圣眷正隆,再娶位貴女,秦家便是烈火烹油,就是二老爺那里,也難免被人詬病。”一名叫應士綸的清客說道。

應士綸的話很是中肯,秦牧早就能讓人垢病了,如果不是秦玨立下這么大的功勞,他早就成了閣老們的替罪羊。

四皇子監國不利,而莊淵是輔佐他的,如果四皇子有過,莊淵的罪過更大,莊淵老謀深算,怕是早就準備讓身為四皇子師傅的秦牧替他分擔罪責了。

如今皇帝對秦家恩寵,這個時候把秦牧的事情抬出來,難免會有拉秦玨下水之意,皇帝絕不會答應。

但過上一陣子就說不準了,不論秦玨是與宗室還是勛貴聯姻,秦家都是眾矢之的,到時即使莊淵和他的門生不出手,皇帝也會親自出面,壓下秦家氣焰。

秦牧即使沒有罪名,也要自請致仕。

秦燁還是不放心,又讓另一名清客王寶晟去打聽羅家的底細。

羅家的事情太好打聽了,不到半日,王寶晟就回來了。

“羅家是昌平大戶,世代務農,只出過羅紹一個進士。羅家分宗幾十年,羅紹一人托整房。妻子是揚州鹽商李家的女兒,李家雖是商戶,但也算是清白人家。羅家小姐幼時喑啞,但據說已經好了,羅紹曾為她請了獲鹿陳家子弟做西席,想來這位羅小姐也是讀過詩書的。”

說著,王寶晟將一張紙呈給秦燁,紙上是羅紹生平,哪年中的秀才,哪年中的舉人,曾在哪里做官,每年的政績考評,紙上一目了然。

秦燁看著紙上霍英的名字,蹙蹙眉頭:“他是霍英的門生?”

“對,但霍閣老起復之后,羅紹便帶著女兒四處游歷去了,直到一年前,吏部的文書發下來了,他們父女這才回到京城,倒似是并不想做官,抹不開面子了才不得不為之。”

秦燁也是這樣想的,他點點頭,問王寶晟:“羅家小姐幾歲?可曾和哪家議過親事?”

王寶晟道:“羅紹是同德十三年成親,羅小姐是同德十四年出生,今年芳齡十三。三年前羅紹帶著女兒四出游歷,去年臘月才回來,又因家里沒有長輩女眷,想來因此才沒有議親。”

秦燁嘆了口氣:“難怪他想求娶羅家女兒,比起任翰林家的確是好。”

王寶晟暗道,何止是好啊,任翰林家的柳姑娘不但是拖油瓶,還是商戶女,年齡老大也嫁不出去,和羅郎中的小姐相比,那就是破落戶,說不定任翰林連嫁妝都舍不得。

羅家雖然根基太淺,又沒有子嗣,但家境清白,人口簡單,羅紹是兩榜進士,他的嫡女嫁到秦家,既不會給秦玨助力,讓他更加胡作非為,也不會像柳如意那般,有低娶之嫌。

秦燁越想越覺這是天作之合,心情大好,對小廝道:“去看看二老爺回來了嗎?請他來一趟,我有事和他相談。”

小廝剛走,秦燁又覺不妥,之所以急著給秦玨提親,更主要是有秦牧的事,這件事還是不要和他商量了,也免得他難堪。

想到這里,他又讓人把那小廝追了回來,自己則讓人去給張謹遞了拜帖。

第二天,秦燁便帶了十二色禮物,親自去張家登門拜訪。

張謹的事,詳見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