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三百零七章 燙手

安國王府里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位光復先生對蘇暮寒影響至深。(比奇屋biqiwu的拼音)

下至仆從,上至楚朝暉母子,每個人都對他十分客氣。這人自稱大將軍的表弟,放著云南的身家不要,甘愿委身蘇暮寒的幕僚,究竟要扶持蘇暮寒如何行事?

稍稍往深里去想,再對照著信箋上的含意,兩位側妃都是遍體生涼,六天月里不寒而栗。

杜側妃的衣裙上沾著幾根碧螺春的茶梗,不顧那粘答答的濕意,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姐姐,怕是夫人都不知道咱們將軍的出身,被世子蒙在鼓里。如今我們曉得了這天大的秘密,世子又怎能容我們茍活在世?”

殺人滅口是最簡單的事,蘇暮寒看似溫潤的外表下其實有顆猙獰的心,滄浪軒里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不忌諱,這兩位側妃一個比一個明白。

拿著那張信箋,便是捧著燙手的山芋,即不敢毀,又不敢留。

若是蘇暮寒得知消息走漏,第一個怕是便會懷疑曾經進到蘇睿外書房里頭的自己。辛側妃萬分懊惱,不該隨著楚朝暉清點什么外書房,更不該一時手欠,翻什么《牡丹亭》的曲牌。

一時惶惶,辛側妃臉色雪樣慘白,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揉碎一般。她心有怯怯地問著杜側妃:“妹妹有什么法子?”

“我也不曉得”,杜側妃嘴唇因過分的害怕都成了白色,顫抖著說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世子想要動手,咱們捅到夫人面前,好歹也是張咱們姐妹的保命符。妹妹的意思,這信箋斷然不敢毀去。”

辛側妃一向恬靜的臉上再無往日的從容,如今寫滿焦慮,話里透出層層不安:“我如何不曉得,只是如今哪有什么妥當地方安置?”

辛側妃如今掌著中饋,除去用膳與睡覺的時候,鮮少在自己房內。便是在自己房內偶爾休憩,也是管家婆子不斷,人來人往請她示下。人多眼雜,只怕一時照應不到,這個東西斷然不敢留下。

杜側妃穩了穩心神,這時才想起把那染了茶水的裙子換下。她隨手從薰籠上拿了件湖水藍的挑線裙,避到了榻后的碧紗櫥內。

再出來時,杜側妃重新整理了鬢發,湖藍的裙子恬淡雅致。她慘白的臉色終于合緩了幾分,將唇緊緊一抿,似是拿定了主意。

“姐姐若是愿意,便先存在妹妹這里。我那佛龕后頭有個暗格,原是存著歷年的積蓄。橫豎世子如今不曉得,咱們自己別先亂了陣角。待過得幾日靜靜心,再好生參詳。”

也只有如此行事,杜側妃終日守著自己的小院,幾乎足不出戶。她這里除去近身服侍的丫頭,幾乎無人踏足,強如自己那邊人來人往。

患難之時才見真情,辛側妃見杜側妃肯接這燙手山芋,自然感激不盡。親眼瞧著杜側妃移開觀音像,露出后頭中空的佛龕,再拿鑰匙打開暗橋,貼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將信箋小心放了進去。

依著兩人的約定,杜側妃自午后便聲稱覺得身體微恙,有些中暑般的難受。原是生怕守著人情緒不對,變著法子連楚朝暉那里也不去照應。

尋了府里的大夫瞧過,開了些安神寧氣的藥物,小丫頭在廊下支起藥爐子,撲哧撲哧開始煎藥,整個小院里都藥氣撲鼻。

打聽得晚膳時楚朝暉回府,杜側妃遣大丫頭如意替自己問安,順代將自己染病的情形備報一番。

杜側妃自來人比黃花更弱,楚朝暉已然習慣她三五不時的抱病。如今半絲疑心也未起,反而囑咐了如意好生侍候主子。

吩咐下去,不僅免了杜側妃的日常問安,楚朝暉又叫明珠開私庫取了二十兩銀子,命如意替杜側妃調養身體。

如意領了命,謝過主子恩典,回房便將楚朝暉的賞賜說與杜側妃。

瞧著那二十兩成色極好的雪花紋銀,還有主子沉甸甸的問候,杜側妃其實有些歉疚。若論這位主母,不管行事與作泒,實在是千里挑一的好人。

奈何道不同不相為謀,杜側妃墨眸輕轉間,已然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第二日一早,依著杜側妃的吩咐,如意便去向辛側妃求一道出府的對牌。

如意行了禮,向辛側妃回道:“昨日里夫人賞了二十兩銀子,囑咐奴婢替我家側妃調養身體。因是杜側妃吃了藥口里只說發苦,想要用些外頭的果脯點心開胃。奴婢想求個恩典,請側妃娘娘賜下出府的對牌,奴婢最遲申時末便能回來。”

杜側妃吃不慣府里自己腌制的蜜餞,很是鐘情外頭幾樣小吃,時不時打發如意出府,辛側妃發下對牌不是一次兩次。

只道是如今借著靜養,杜側妃多拿些吃食打發時間,辛側妃笑道:“既是如此,便早去早回,多買些側妃愛吃的東西,調養身子要緊。”

說畢將出府的對牌拿給如意,如意謝了恩出來,從府里的角門走到大街上。她一個人轉了足足一二個時辰,依著杜側妃的口味買回些酸梅蜜餞,還有四季春的點心、吳錦記的香籠蒸瓜子,致合齋的香芋圓子之類的小吃,林林總總一大包,雇了個挑夫送回府門口,依舊由角門進府。

如意手上拎著食盒,懷里又抱著一堆東西。行色匆忙間只顧低著頭趕路,生怕叫旁人遇上。

行至垂花門,偏遇著蘇暮寒帶著烏金,正要入內院向母親問安。如意心里叫苦不迭,她避在一側,將手中食盒放下,恭敬地行禮問安。

府里的大小丫鬟,蘇暮寒本不認得。因見如意走路匆忙,手里又是大包小包的東西,隨口問了一句:“你是哪個房里,怎么私自從外頭買了這許多東西?”

如意匍匐在地,拘謹地回道:“奴婢是杜側妃房里的丫鬟,因是側妃病了,吃著藥口里發干,夫人體恤,命奴婢從外頭買些吃食回來替側妃開開胃口。”

“既是側妃房里的丫頭,便該知道規矩,為何在內院橫沖直撞?”蘇暮寒面含不虞,對這腳下生風的丫頭極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