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與慕容薇這一對古怪精靈的鬼丫頭,明知道他滿腹相思,卻沒有那么好心安排他與陳芝華見面。
提前兩個時辰來告訴他枕霞閣的夜宴,哪里是要他列席幾位姑娘家的宴席,分明是要他陪那位不請自到的遠方來客。
既已結盟,遠在康南的運營還須仰仗寧王殿下的支持。夏鈺之憤憤吐出一口氣,甕聲甕氣地說到:“回去與大公主說,我會提前過去安排,要郡主提醒她欠著我的人情。”
小螺的話來及得及趕得快,珠落玉盤的清脆聲伴著銀鈴般的笑語合在一起,卻似是給夏鈺之心上割一道小縫,再壞壞灑點兒鹽花:“三爺,小螺只是個奴婢,什么提醒什么人情之類的話,可斷斷不敢傳到大公主與郡主兩位耳中。到是可以幫三爺個小幫,告訴郡主三爺晚間有話要與她說。”
死丫頭明知自己想要什么,偏偏顧左右言其他。夏鈺之恨聲道:“刁鉆的蘭馨身邊加了你這個刁鉆的丫頭,仔細著別有一天落了把柄在我身里。”
抬手一個毛栗子,不輕不重彈在小螺額頭。疼得小螺眼里泛起淚花,嘴上更是倔強:“如此更是不幫”。
見夏鈺之又要抬手,小螺腳底抹油,溜的比泥鰍還快。立在廊下的肖洛寒瞧著這主仆二人的鬧劇,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玩笑歸玩笑,待小螺離去,夏鈺之一面找人給云揚傳話,一面與肖洛辰動身,先去了枕霞閣稍做安排。
雖然妹子傳話說烈琴已經包下那片山莊,連廚子都換了自己人,夏鈺之依舊不放心。
顧晨簫身份特殊,悄然在西霞現身,還不曉得身邊有沒有尾隨著顧正諾的殺手。有了青蓮臺前車之鑒,自然要暗中加泒人手。
吩咐肖洛辰仔細謹慎,盯著附近風吹草動,夏鈺之走下河堤,便瞧見了正在河畔間忙忙碌碌的寧王殿下顧晨簫。
夏日天長,說是晚宴,慕容薇鸞駕到達枕霞閣時,天色依舊湛明。
為著觀賞月色,羅嬤嬤吩咐人在閣上只掛著幾盞素色銀燈,此時尚未燃起。
因是人少,便將閣上拿來宴客的朱漆雕花圓桌撤去,每人面前兩張矮幾,杯盞漱盂之物都在身后擺得齊全。
座位下頭鋪著素色萬字不斷頭牙邊的玉制枕席,六月天里沁滿絲絲涼意。
午間的油膩還未消除,席上除去炒制的大麥茶,還擱了清淡的梅子果酒開胃。秋香依著羅嬤嬤的吩咐,按照各人的口味,撿些精致清口又賞心悅目的菜色,并了幾只攢盒呈上來。
慕容薇四顧一望,席上果然不見夏鈺之,與夏蘭馨相視而笑。心道三哥如今聰明,學會了聞弦歌知雅意,沒有冒冒然立在一眾女眷前頭。
小螺立在夏蘭馨身后,目光從流蘇身上掠過,向一旁的瓔珞招手微笑。
瓔珞替慕容薇整理了裙裾,便移步過去。小螺笑著與她低語了幾句,瓔珞頻頻點頭。
回到慕容薇身后,瓔珞彎下腰來,在她耳邊輕輕低語了幾句,慕容薇輕輕頷首,臉上浮起一抹嫣紅的笑意。
流蘇支著耳朵去聽,只有幾個破碎的音節,什么晚宴什么賞月之類的話,一句也聽不真切。
不曉得小螺越過自己與瓔珞都說了些什么,瓔珞又在慕容薇耳邊嘀咕什么。如今這幾個大丫頭待自己不比從前,打小的情份淺淡了許多。
流蘇拿眼橫掃小螺,又望向瓔珞,燈火朦朧間心上一片惱怒。
今夜的溫婉極其健談,與云持引經據典,從三皇五帝聊到詩詞歌賦,又從當日玲瓏山上的世伽大師聊到當今大相國寺的主持。
陳氏姐妹與夏蘭馨偶爾插上幾句,全是點睛之筆。閣上人雖不多,因是意氣相投,氣氛卻是融洽。
酒至半酣時,一輪玉兔捧出,月色非銀非水,一樹瓊華匝地。眾人置身閣上,水面月色相映,真有不似人間之感。
云持嘆道:“果真是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往昔讀東坡居士的《水調歌頭》,總疑心寫得過于飄渺,今日看來,卻是自己見識淺薄。”
溫婉手上執著一把嫦娥奔月的團紗扇,月光映照下一只皓腕越發玉骨姍姍:“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這般月色,若有廣寒宮主傳下的《霓裳羽衣曲》助興,該當浮一大白。”
似是映合溫婉的提議,遠遠的笛聲一起,竟是羅嬤嬤安排的梨園子弟,身著七色廣袖長裙,且歌且舞,自閣樓兩側列隊而出,正是傳說中的《霓裳羽衣曲》。
青梅果酒不醉人,人卻自醉。
幾個人、幾重心事、幾許柔腸,都隨著飄渺的舞與朦朧的月,消散在風里。
秋香領著小宮女上來最后一道主食,自釀的玫瑰花餡湯圓粒粒纖巧,如東珠一般大小,鋪在一層紫澄澄的玫瑰花瓣之上,在透雕著長春的白玉碗里浮浮沉沉。
這一碗湯圓煞費了功夫,西霞以紫色為尊,秋香又聽流蘇說起過慕容薇喜歡紫色,壓軸的主食便用了玫瑰的多姿。
慕容薇不曉得這一層。單單玫瑰湯圓便唇齒留香,何曾往紫顏色上去留心。偏是流蘇畫蛇添足,向秋香得意地斜了一眼,要她承自己的情。
當日不過偶爾說起的話題,聽流蘇提過這么一句。秋香是穩重人,若有不盡之處自然向羅嬤嬤請教,犯不著討好公主身邊的丫頭。
見流蘇一幅自得的神情,秋香無意與公主身邊的人交惡,亦報以微笑。
今夜雖不是十五,月色卻罕見的動人。枕霞閣平日極少對外,多用于官府宴飲之用,到更像一處私家園林。云持與陳氏姐妹都是第一次來,便相約了趁時辰尚早,趕在回宮前好生游一下枕霞閣。
溫婉與云持相交莫逆,主動提出相陪。早有羅嬤嬤安排的宮女上前,引領云持與陳氏姐妹去提前預備的廂房更衣,再引著路供她們游玩。
夏鈺之陪著顧晨簫,因是各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另一側的水榭里喝了幾杯溫好的花雕,便早早傳了飯,只等著閣上席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