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脫簪

撇開兩位昭儀娘娘多年的情份不說,孟昭儀這一胎本是意外,她素日將阿萱當做自己的兒子來疼,還曾想過要指望阿萱為她養老送終。(比奇屋biqiwu的拼音)

這三人素日感情深厚,單憑這一點徐昭儀和阿萱便不可能輕易出手。

再往深里去說,孟昭儀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對阿萱沒有任何威脅。除非是徐昭儀心機太深,連阿芃也要一并算計在內。

關心則亂,一想到唯一的嫡子,楚皇后心里一陣惶急,望向徐昭儀的目光越來越深沉,似要將她看穿。

徐朝昭卻是為母則強,片刻的慌亂后,心內竟然一片平靜。

面對崇明帝的質問,她一語不發,先拔下高聳的云鬢上那枝崇明帝賞的赤金點翠珠釵,又將外頭流月黃的宮衣脫去,只余了一身素白的常衣,重新跪在帝后二人面前,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嘉義亭主說那塊木版里淬毒,臣妾百口莫辨,確實是阿萱稟明了臣妾才送到孟昭儀宮中。只是這塊木版并不是臣妾所有,而是前日安國王府里兩位側妃入宮,杜側妃送與阿萱把玩。如今她雖然不在,辛側妃可以作證。”

徐昭儀語速不快,一字一句將那日情形說得清清楚楚。

阿萱想要效法慕容芃這些日子對他的照顧,見了這個好東西,臨時起意,想要送給孟昭儀還未誕下的皇子。這塊木版在孟昭儀宮中統共擱了不到半天時間,慕容萱拿來印過兩幅年畫,便戀戀不舍地送出。

始作俑者當是杜側妃無疑,偏偏她又死得蹊蹺。不說皇宮內院,便是尋常百姓人家,皇城一帶也有多年不聞有天花重現。

牽涉上安國王府,本來簡單的事便變得撲朔,杜側妃的死也有待重新考證,何況徐昭儀沒有任何動機。崇明帝細細思忖,也不信一向賢良淑德的徐昭儀會做這種糊涂事,壞孟昭儀子嗣的性命。

輕嘆一聲,崇明帝對楚皇后說道:“你便費些心思,將此事徹查一番。”

楚皇后方才只是想到自己的兒子,關心則亂,此時穩下心神細細琢磨,徐昭儀確實沒有動機。若她想對阿芃動手,豈肯等到阿芃羽翼漸豐,又在即將冊立太子的非常時期?

兩兄弟親厚,這些日子同進同出,楚皇后都看在眼里。

阿萱九月封王,日后必然是阿芃的左膀右臂,楚皇后自問位列四妃便是徐昭儀夢寐以求的恩典,絕不會令兒子覬覦屬于阿芃的皇位。

如此一來,到是安國王府那位杜側妃,送這么一塊木版給阿萱才顯得更為居心叵測。或者杜側妃想要的其實是阿萱的性命,孟昭儀無故被殃及池魚。

杜側妃已經落葬,連尸骨都燒成了一把灰。便唯有傳了辛側妃前來,看她曉得幾分實情。

鳳鸞殿里傳了口諭,楚皇后命辛側妃即刻來見。

辛側妃不料當日一塊木版牽出這場風波,只驚得目瞪口呆。她對天發誓,確曾聽杜側妃說起,阿萱從小喜歡木頭、手工之類的東西,這塊木版是杜側妃的父親刻制,她特意送給阿萱把玩。

至于說阿萱又將木版轉送孟昭儀,她便一無所知。

孟昭儀身上始終有著迷團,如今人已做古,難叫死人開口。

單憑辛側妃的證詞,不過能證明那木版的來歷,依舊難洗刷掉徐昭儀的嫌疑。

徐昭儀如今更為鎮靜,見楚皇后微微沉吟,她重重叩下頭去。

如今脫簪待罪,徐昭儀那一頭烏發披在素白的衣衫上,顯得人更為清瘦:“臣妾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相信清者自清,皇后娘娘終將還臣妾與阿萱的清白。臣妾自愿下到詔獄,等候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你也不用入詔獄”,楚皇后緩緩搖著手間的紗扇,無名指上碩大的祖母綠戒指映著宮燈的銀輝,泛出凝碧的色澤。

楚皇后平靜地對徐昭儀說道:“便從今日起,禁足在你宮內,好生反省這件事情。至于阿萱,你暫時不能與他見面,要他與阿芃一起住幾天,本宮也會泒人好生照料,你無須掛心。”

分明是相信自己的清白,只是一時無法替自己洗脫罪名,徐昭儀心內感動,淚如雨下。她恭敬地行了叩拜大禮:“罪婦謹遵皇后娘娘安排,必當每日抄經念佛,祈求佛祖保佑,真相早日大白。”

起起伏伏,慕容薇一直陪在楚皇后身邊,直待徐昭儀被嬤嬤們帶下去,她方才回過神來。

有前世里兩位昭儀娘娘的大義在先,慕容薇不相信徐昭儀會行不軌之舉。反倒是牽扯上安國王府,背后不知又有著什么陰謀。

前世里對那兩位側妃印象淡淡,記不起她們最后是什么結局。唯有一點可以確定,姨母自盡在城墻之后,做了千禧帝君的蘇暮寒并未追封姨父與姨母,宮內更沒有過姓辛與姓杜的太妃。

想必是恨極了留著楚家血脈的姨母,蘇暮寒連最后的尊榮也不愿給她。又或者,一并恨著當年拒絕帝位的姨父,蘇暮寒打心眼里要與他們劃清界限。

對待親生父母尚且如此,又何況是那兩位側妃。慕容薇估計她們不是死于當年的那場戰亂,便是死于蘇暮寒劍下了。

見母后一直沉吟不語,慕容薇手頭沒有證據,無法開口替徐昭儀說話,唯有嬌憨地搖著母后的胳膊,嗔道:“阿薇餓了,陪著母后一起用膳吧。”

母女二人簡單用了晚膳,秦瑤斟上茶來,楚皇后有心歷練女兒,側目問道:“阿薇,你覺得徐昭儀是否是冤枉的?”

“徐昭儀人淡如菊,女兒不信她是那種不堪之人”,慕容薇擱了茶杯,認真與母后對視著,篤定地說道。

牽涉到了安國王府,只怕那才是幕后的黑手。

慕容薇條理分明地分析著,思路極為清晰:“杜側妃死得蹊蹺,不說天花如今少之又少,便是真得身染天花,安國王府又不是請不起大夫,又怎會連一日兩日都熬不過。”

女兒的話不無道理,楚皇后心里決定要從安國王府下手,好生查一下這杜側妃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