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木版的珍貴時,杜側妃只是伸出手,輕輕指了一指,根本連碰都不碰。(比奇屋biqiwu的拼音)
這般的于常理不合,卻也說明一個問題。杜側妃那時心情復雜,明知木版有異,自己不愿碰觸,眼中的不舍與手上的動作才如此懸殊。
辛側妃回憶著每一個細節,當初被她忽略的問題如被放大來看,杜側妃那幾日的行事與說話,便處處留了破綻。
聽完辛側妃的說辭,楚皇后再細細思量徐昭儀那天的對答。
阿萱本意是要學兄長對他的愛護,口口聲聲的兄友弟恭,才將那塊木版送到孟昭儀的長春宮。想來這一對母子懵然不知,阿萱的仁善竟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可憐徐昭儀無故受過,親生兒子還險些遭人的毒手。
“杜側妃可曾說起,他父親是以何謀生?”楚皇后說得有些口干,飲著大紅袍潤喉,又向宮人示意替辛側妃斟一碗茶。
杜側妃既能臨摹出秘信,她父親又留下這塊淬毒的木版,想來不是一般人。楚皇后暗自懊悔,沒有好生查一查杜側妃的來歷。
辛側妃連驚帶嚇,又跑了一趟府中,早已口干舌燥。她端起茶碗一飲而盡,低著頭思忖了良久,方斟酌著說道:“婢妾一無所知,只曉得她入宮便是因為父母雙亡,又無有親眷照應,她一個人孤苦無依。”
說到此處,辛側妃也是猛然想起如意的離府,便是發生在杜側妃藏了秘信之后不久,便沉吟著對楚皇后說道:“杜側妃大約知道自己命不長久,提前便遣了身邊的大丫鬟出府,說是脫了她的奴籍,還她的自由。”
線索至此便又中斷,想要推斷出杜側妃究竟如何要挾蘇暮寒,又因何被他殺人滅口,便唯有陳如峻再從如意身上下功夫,看這小丫頭可有未盡之言。
辛側妃不曉得這真正的秘信便是來自如意的護主,卻也點出,整件事情里,如意也是位關鍵人物。
楚皇后方才摑的辛側妃那一巴掌使盡了全力,辛側妃如今還臉上紅腫,五個指印清晰明顯,顯得楚楚可憐。
見她句句詳實,楚皇后命人取些雪玉養顏膏替辛側妃敷上,方矜持地笑道:“天色不早,側妃回去好生休息,若想起了什么,便再來回稟。”
恩威并施,楚皇后的手段十分高妙,辛側妃輸得心服口服。捧著楚皇后賞的幾件首飾,辛側妃出了鳳鸞殿,已是紅日西斜。
恍然記起,自己這一天忙忙碌碌,從進宮到回府、從出府再到進宮,除去孟昭儀賜的燕窩羹,還有楚皇后賜的那盞茶,到是粒米未盡。
辛側妃不覺得腹中饑餓,在通往永和宮的甬道前立住了身形,打量著遙遠天際的流霞。那流霞變幻萬千,一時如浴火的鳳凰,一時又如赤紅的火焰,瑰麗又妖艷,似是要吞噬著什么。
四處張望,不見楚朝暉的車駕,辛側妃正欲使人打探人,卻見有壽康宮的宮人立在階下等候,向辛側妃淡淡施了一禮:“夫人給側妃娘娘留話,她已先回府中,請側妃娘娘自便。”
辛側妃略一打聽,便曉得楚朝暉午膳后便出了壽康宮,連問也沒問自己一聲,徑直便回了府,還是皇太后使人在這里給自己留話。
東窗事發,過了楚皇后這一關,回到府里還有楚朝暉那一關。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眼下保命要緊,辛側妃已然不為那些事擔心。
涂了藥膏的臉不再疼痛,反而顯得木訥與酸麻。坐在馬車里的辛側妃疲憊地倚著車里的大迎枕,渾身無力般的虛脫,心里卻是飛快地考慮著往后的出路。
她已然打定了主意,無論楚朝暉如何責罵,她都甘愿承受。不但如此,便是死纏爛打,也要求得楚朝暉同意,搬進她的院子,兩人同吃同住。
唯有這樣,才能僥幸防住蘇暮寒不知何時便會伸出的黑手。
這一日壽康宮內皇太后與楚朝暉的談話也是持續了良久。
因白嬤嬤不在宮內,侍侯的人便換成了半夏。半夏立在簾子外頭,初時聽得皇太后柔和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那聲音越說越低,又時斷時續,到后來便被楚朝暉的驚呼與低泣打斷。
抽抽搭搭的哭泣時不時隔著簾子傳出,半夏聽得悵然,悄悄闔上了殿門,將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隔了良久,聽得皇太后抬高了聲音喚人,半夏趕緊推門,掀起簾子進去侍候。
楚朝暉規矩地坐在皇太后榻前的玫瑰椅上,一雙眼油光粉融,分明是哭過的樣子,神色卻十分平靜。
半夏利索地打了熱水,叫小宮人捧著,又喚了明珠進來替楚朝暉凈面。
待重新梳了頭,楚朝暉伸出手,自己從皇太后妝臺上的青玉鏤空缽里挑了些香脂勻在臉上,又拿無明指從金線盅里挑了些茶水,涂在眼窩上輕輕揉按,想要減輕眼圈的紅腫。
一開口說話,楚朝暉嗓音有些沙啞:“辛眉不在府里,女兒獨自用膳也無味。母后這里的藥膳不錯,女兒用了午膳再回府吧。”
皇太后的目光里瞧不出端倪,照舊是親切的笑意,端詳著鬢上已然有了幾根銀絲的女兒:“正要留你陪著母后用膳”。
便吩咐半夏去傳話,特意點了一籠玫瑰醬的茯苓蒸餅,又命人熬些黑芝麻五子粥,傳了溫婉過來做陪。
楚朝暉用過午膳回府,宮門口正與從皇陵回來的白嬤嬤打個照面,白嬤嬤趕緊過來問好。瞧著楚朝暉眼眶依舊有些微紅,到不往別處去想,只以為她是為杜側妃傷心,還關切地說了句:“夫人好生保重身子要緊”。
楚朝暉不施脂粉,臉色便有些蒼白。她搭著明珠的手,露出淡淡的笑容:“世事無常,總有些該去之人,嬤嬤費心了。”
也不與白嬤嬤客套,瞅著小丫頭搬腳踏的功夫,楚朝暉等不得明珠掀簾子,自己一把抓起簾子,徑直便上了馬車。
瞧著楚朝暉氣色不善,白嬤嬤也不多語,回到宮內,徑直往皇太后面前回話,先提起方才楚朝暉的臉色,語氣里全是關切:“安國夫人還是住在宮里的好,這才回去待了幾日,瞧著又是郁郁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