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傳遍
小說:作者:玖晴
董崢到底還是年輕,到了威北侯面前時,眼中的熱切就沒有掩飾。
“侯爺,城門盡管交給小婿,我必定不會讓您與秦王失望!”
威北侯對董崢這樣的表態很滿意,可董崢的神色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并沒有立刻就接受董崢的這份忠心,而是單獨地將董崢叫到書房,謹慎地道:
“你能如此說,我很欣慰,你之前做事,我也很放心。但是你要想清楚——這不是去赴一場酒宴,也不是簡單地去與人打斗,這是一條可能將全家人的腦袋都賭上去的路!”
“一旦踏上這條路,那等待你的,可能不僅僅是成年累月的提心吊膽,也可能是滿門覆滅。到最后,也許你不會得到榮華富貴,反倒,我們徐家,你們董家,包括成如,包括我那剛剛出生的外孫,一個都不會留下來。成王敗寇,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威北侯語氣低沉地說出這些話,仿佛一盆冷水,澆在了董崢發熱的頭腦上,董崢在威北侯這樣慘烈的描述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是,成王敗寇,若是成了,他們董家自然錦繡前程,可要是敗了,卻是注定會誅滅九族!
“我……”董崢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再不能像先前那樣滿心沸騰。
威北侯見他猶豫不決,心頭反倒漸漸安定。
一個只被野心迷住雙眼,絲毫不會顧慮家人的男人,固然成大事的可能要多一些,可他卻絕不會放心將他攏在麾下。
威北侯心中贊許,面上卻不露,接著說道:
“前進一步,可能是烈火烹油的富貴,也可能是家破人亡的深淵,而后退一步,至少可以保得你們董家置身事外,就算成如保不住,你們家也無礙,最多就是丟官。你若是此刻拿不定主意,那就回去想清楚了再來見我。”
董崢又沉默了半晌,卻突然抬起頭道:
“我承認,我想要跟隨岳父,跟隨秦王,建功立業,為董家光宗耀祖,我也害怕將來落敗會禍及父母妻兒,殃及族人,可是小婿還是想知道,侯爺您,為何又要一力跟隨秦王呢?”
威北侯沒想到董崢會有這樣的膽量來問他——他是不是以為,威北侯府要跟著秦王造反,是為了更大的權勢呢?
他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我從來都不想跟隨任何人,可是,我卻要為我的兒女打算。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無論反與不反,威北侯府都再也不可能與皇帝和平共處了,嫌隙已深,無法回頭,我要的,只是侯府百年的基業不被摧毀,我的家人,能夠得一條生路。”
董崢不會明白,從他的女兒死在皇帝手里,威北侯府與皇帝就已經是注定的死敵了。
那時候雖然還不知道真相,但是他們心中已經對皇帝充滿了怨憤,皇帝更是變得對他們種種為難猜忌,當年同心協力抱住太子之位的君臣,終于徹底反目。
威北侯給了董崢最后的答復:
“董崢,我們與你不一樣。我們是不得不反,不然威北侯府就是死路一條。至于權勢,從前與以后,又有什么差別呢?”
董崢靜靜聽著,并不懷疑威北侯這話的真實性。
或許威北侯府有些事還不足以對外人道,但對于威北侯府來說,若是為了權勢而謀反,實在是讓人無法信服——
雖然威北侯府手中的兵權不如從前,但是論地位,滿大齊算下來,也只比那幾個國公府略低一籌,甚至在實力上,并不比任何一家弱。
如今造反,就算是換了皇帝,威北侯府的富貴也無需再錦上添花,不過是比如今能安心些而已。
若非有深仇大恨,實在是犯不上這樣賠上身家性命去造反。
威北侯府與皇帝之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不知道,但是他董崢……不是有句話,叫做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嗎?
當初徐家的先祖,若不是抓住了時機,又怎能有威北侯府這百年的榮耀?
況且他已經做了威北侯府的女婿,無論到什么時候,在別人的眼里,他始終與徐家是一根兒繩上的螞蚱,又怎么可能徹底撕擄開來?
與其兩邊不討好,不如放手一搏!
時機稍縱即逝,董崢在威北侯的凝目下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侯爺,我想好了,董家誓與徐家共進退!”
“你真的想好了?”威北侯瞇了瞇眼睛,再起確定了一遍。
董崢鏗然道:
“侯爺,董崢雖然不才,但也能看得清如今的世道!皇帝昏庸無道,百姓流離失所,忠臣被迫害,小人卻能居高位,與其瞻前顧后,不如追隨大義,救民與水火!”
“好!”
威北侯為董崢這份膽識贊了一句!
當初給庶出的長女尋親事的時候,想的更多的是人品厚重,能一輩子善待女兒,卻沒想到,董家居然也能出這么一個膽識過人的子弟!
威北侯站起身來,鄭重道:
“既然你做出了承諾,那我徐欽厚也絕不會棄你們董家于不顧!自今日起,成如與我的外孫,還有你的父母親眷,皆交由我侯府護送,即刻離京前往別處!”
“這個時候就要送她們走嗎?”
威北侯這才想起董崢并不知道秦王世子已經出現了西北,舉起了反旗!
“是,必須現在就走,再晚,就怕來不及了。”
威北侯指著西北:“那邊的消息傳到京城,也不過是這幾日的時間了!”
皇帝還在京郊的皇莊中陪著衛婉避暑,京中留守的方含東卻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雖然皇帝不在京中,早朝暫停了,可是朝政不能荒廢,方含東還是日日與朝中重臣門在六部的衙門開朝會。
只不過這幾日天氣愈見燥熱,穿著厚重官服的朝臣們早就熱的不行了,偏生戶部從去年窮到今年,摳摳搜搜地不給撥銀子,導致六部衙門里連冰盆都少的可憐。
最開始是幾個老臣受不住暑熱,議事到一半的時候,直接就中暑暈了過去,差點要了半條命,醒來之后紛紛告假。
到了后面,就連年輕一些的官員也有一大半人暈倒告假。
原本能站滿太極殿的人如今稀稀落落連六部的衙門都填不滿,六部堆積如山的事務更是無人理會,只剩下幾個尚書侍郎還在苦苦支撐。
方含東有心發威找那些人的麻煩,偏偏皇帝不在,沒人給他撐腰不說,就連大理寺與兵部這些本該全力支持他的衙門都對他的話愛答不理。
方含東一氣之下就找了安西郡王來:
“郡王能不能去勸勸皇上早日回來?”
只要皇上回來了,他要好好殺殺這些人的威風!
誰知道安西郡王只是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您身為丞相,都請不回來皇上,我一個人微言輕的閑散王爺,又哪里來這能耐?我也曾派人去見皇上呢,可是到皇后那里就過不去啊!”
說完不等方含東再啰嗦,安西郡王干脆兩眼一翻,也暈了過去,將方含東氣得直發抖,一股怒火往頭頂沖,差點沒把自己也給氣暈過去!
安西郡王這個老匹夫,這就是在報復他從前輕視他的仇!
氣得要死的方含東抹抹額頭的汗,不得不自己去求見皇帝。
可真如安西郡王所說,還沒到皇帝面前,就被衛婉擋了回來。
“皇后娘娘說了,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不愿意見任何人。”
衛婉身邊的太監總管出面打發了方含東。
方含東覺得不對:
“可我有要事求見皇上!翟統領呢?我要見翟統領!”
方含東十分懷疑皇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頓時就鬧著要見翟峰。
翟峰倒是很快出來見了他:
“方大人,皇上正是因為在京中心情不暢才來此處的,您怎么能這樣屢次前來打擾呢?皇上說了,您有事與安西郡王相商即可,切莫再來此處了!”
方含東驚呆了,皇上到底是心情有多不好,才會連他也不見了?
反應過來立刻跳腳罵道:
“翟峰,是不是你將皇上困住了,你狼子野心!”
方含東根本不信皇帝連他都不想見了,他直覺皇帝是被人操縱了!
翟峰也不跟他糾纏,直接就命御林軍將他送回了京城。
方含東連氣帶怕地被丟回了京城,立刻就去找趙詩真與朱思明這幾位尚書,以及大理寺翰林院諸人,氣憤地將自己在皇莊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只可惜方含東平日媚上欺下的形象十分深入人心,他說這話,別人聽著不管是信與不信,都只是打哈哈:
“方大人你多慮了!翟統領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挾持皇上呢?定然是你惹了皇上厭煩,皇上才不見你的!”
趙詩真與朱思明倒是有幾分疑慮,可想想翟峰,又覺得不可能——那可是皇帝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啊!
方含東氣的要死,陡然間發現自己與皇帝一樣,都已經孤立無援了!
京郊的皇莊行宮里,綠樹成蔭,花木葳蕤,占地廣闊的皇家莊園比起日漸喧囂的京城顯得格外靜謐。
衛婉的手輕輕地從皇帝的臉頰上拂過,帶著涼氣的山風從林中刮過來,正在檐下湘妃竹躺椅上小憩的皇帝陡然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高高的天上,天空碧藍如洗,云朵絲絲縷縷像是潔白的棉花。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他與成歡剛剛大婚的那年。
他帶著她在行宮避暑,他睡午覺醒來,還能看見她手里拿著團扇,代替了宮人,親手為他扇風納涼。
好似就是在這里,她診出了有孕。
半夢半醒間,皇帝伸手覆在了衛婉的小腹上:
“成歡,咱們是不是有孩子了?”
衛婉渾身一僵,輕輕地挪開了皇帝的手:
“皇上,臣妾尚未有孕。”
她早就知道皇帝已經瘋了,總是自言自語一些她根本聽不懂的話——他是在與他想象中的那個人過日子,不是她,所以,她憑什么要曲意奉承,再去哄他開心呢?
她如今,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衛婉無情的回答瞬間打破了皇帝溫柔繾綣的夢。
他猛地坐起身來,盯著身邊的衛婉看了半晌,起身離去。
原來那曾經的一切,都只能在夢里,他忘了,他已經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啊。
衛婉也不曾追上去,獨自坐在檐下,望著梁上精美的雕花,忽然笑了笑。
若是他真的做不成皇帝了,他大概才能這樣的醉生夢死中醒過來,才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她到底是誰!
數日之后,已經幾乎不成人樣的兩個暗衛被人扔到了皇帝面前,西北的消息在秦王的控制之下,也姍姍來遲。
“皇上!秦王在西北反了,他反了!”
方含東再次來到了皇莊,瘋了一般地哭喊起來!
皇帝終于露了面,似乎聽不明白方含東說什么:
“誰反了?誰?”
“秦王!秦王反了,秦王世子也反了!”
“秦王反了?”皇帝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怎么可能反?到朕死他都只是朕腳下的一條狗,怎么可能反?”
方含東愕然地抬起頭看著困惑的皇帝,皇上這是,這是怎么了?
在皇帝還無法相信的時候,秦王府舉起反旗的消息早已傳遍大齊。
晉王拿著陸同從京城送來的信,久久不敢相信:“他們,他們怎么能反了皇兄?不過是多等幾年的光景,他們為什么就不能等?皇兄已經絕嗣了,他們怎么還能對皇兄趕盡殺絕!”
晉王妃崔穎佳也看了信,就嘆道:
“王爺,據說,這一次,是皇上派了龍鱗衛去刺殺秦王,才惹怒了秦王世子,決意造反……”
晉王愣怔了片刻之后,又發起怒來,俊秀的臉上布滿陰霾:
“他們在西北反了,成歡姐在京城怎么辦?他們不管成歡姐的死活了嗎?!”
晉王的心像是被撕扯成了兩半——他既心痛他的皇兄,又擔心成歡姐成為皇兄手中的人質!
他想讓他們好好的,可他們哪一個都沒有好好的!
“那,那王爺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為什么,崔穎佳從晉王的臉色中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她渴望的平靜日子,可能就要失去了!
晉王“唰”地一聲從墻上掛著的劍鞘中抽出長劍:
“本王要去京城,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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