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歡

第六百八十二章 通敵

第六百八十二章通敵

白成歡握著那串猶帶著和尚手指溫度,在佛前度過日日夜夜的佛珠,如同夢游一般從圓慧眼前走開了。

“蕭紹棠,我怎么覺得,我是在做夢?那老和尚,就這么放過我了?他居然把他的佛珠送給我了!”

白成歡仰頭看著不遠處等著她的蕭紹棠,臉上布滿震驚與不可思議,傻乎乎的樣子讓蕭紹棠忍俊不禁。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挺直的鼻梁,將那串佛珠從她手中拿了出來,遠遠地扔給跟在她身后的搖蕙:

“那臭和尚在手里捏了這么多年的東西,不許你戴,讓搖蕙替你收著就行了!”

一邊牽了她的手,一邊還暗自嘀咕:

“他要是再不放過你,我就算被就天下人罵死,也要取了他的命!”

白成歡聽得分明,卻眉眼彎彎地一笑,裝作沒聽見,那圓慧和尚,看起來才不像是怕死的人呢。

圓慧不怕死,函谷關內的宋長卿卻是很心急。

或許是永昌伯急于奪權,表現得太明顯了,章千總已經疑心漸起,日漸開始提防他們這些京城來人了。

唯有晉王一時高興一時難過,宋長卿很明白是因為什么。

他高興大概是以為他的皇兄還是信重他的,他難過,大概是因為要與秦王世子妃為敵。

前世的晉王,一輩子就是個閑散藩王,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爭,也因為孝元皇后的存在,從來沒有被皇帝疑心過。

而這輩子,他注定將會經受他前世所有沒有經受過的坎坷。

熙和五年八月三十這一晚,從京城來的皇帝使者要宴請晉王與章千總,順帶犒賞將士。

“雖然諸位并沒能徹底守得住虢州,但是諸位這些日子堅守函谷關,抗擊逆賊,我都看在眼里,今夜,就代表皇上宴請諸位,表達皇上的嘉許之意,望諸位能與吾等上下一心,驅逐賊寇!”

熊熊的篝火照映下,永昌伯端起酒碗,滿面紅光地對聚集而來的將士們高聲道,在他身后,上千壇美酒齊齊陳列。

軍中難得飲酒,更別說是在這個戰云密布的時候,那些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酒香的將士們頓時蠢蠢欲動,但都還是克制住了,齊齊看向章千總。

在他們心里,晉王可以忽略不計,他們只聽命于章千總。

章千總卻是臉色陰沉,根本不想接永昌伯的示好,干脆地拒絕了永昌伯:

“皇上與伯爺的一片心意,下官已經知道了,只是近日與秦軍對峙,正是弓弦緊繃的時候,軍中在這個時候飲酒,實在是兵家大忌,還請伯爺寬恕,下官與諸將士不能飲伯爺這碗酒了!”

這些美酒悄悄地運進了軍營,而他卻完全沒有得到消息!想到這個,章千總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永昌伯也是萬萬沒想到這個章千總處處與他作對不說,這會兒居然連一點面子都不給他!

宴請諸將士這個主意是宋長卿提出來的,為的就是能盡快將虢州軍與冀州軍融合起來,歸于他們麾下,而宋長卿愿意將這個出頭露面的機會讓給他,已經是殊為不易了,章千總居然如此不上道!

永昌伯強忍心中的憤怒,重重地將酒碗往桌案上一放,喝道:

“章千總!皇上一片美意,你居然敢辜負,難道你也想效仿秦軍逆賊,違抗皇上?!”

“為皇上盡忠是我等本分,就怕有的人是假借皇上之名,令軍中生亂!”

“你血口噴人!”

永昌伯見他油鹽不進,也不再多說,朝著章千總身后使了個眼色,即刻就有人出列相勸:

“千總大人言重了,伯爺也是一片美意,不過一碗水酒而已,哪里有這么嚴重?”

章千總驚愕的回頭,看見的正是往日里與自己并肩戰斗的兄弟!

“王老四,你說什么?”章千總厲聲呵斥道。

他沒辦法相信居然是他的兄弟這個時候站出來給他添亂子!

那個被稱做王老四的伍長,看到章千總怒目圓睜,起前還有稍許心虛愧疚,但是想到永昌伯給他的承諾,這點愧疚立刻就消失無蹤了——跟著章千總拼了這么多年的命,到如今還是一個小小的伍長,但是跟著永昌伯,他立即就能被提升為百戶!

他們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為的不就是榮華富貴嗎?何況不過是一場宴飲而已,又有什么了不得呢?

王老四刻意忽略了心中的那一絲不安,硬著頭皮回道:

“千總大人你英雄好漢,這個時候連一碗水酒也害怕嗎?如果大人害怕,小的先干為敬!”

說完,就直接端起案上已經斟好的水酒,一飲而盡!

王老四平日里作戰也算勇猛,在虢州軍中也算是有些名望,此時一帶頭,那些原本還等著看章千總示下的人,頓時都遲疑起來,就有人跟著勸道:

“千總大人太過小心了,兄弟們苦了這些日子,痛飲一場也算是皇上對咱們的犒勞,男子漢大丈夫,何必這樣婆婆媽媽?”

一邊永昌伯看著章千總鐵青的臉色,憤怒全無,得意洋洋:

“沒見到章千總之前,總聽人說章千總英雄氣概,如今一見,才知道是見面不如聞名哪!既然章千總認為我居心叵測,那這碗酒,章千總不喝也罷!”

說完,重新端起了酒碗,直接繞過了章千總向眾將士敬酒:

“諸位保家衛國,實在是辛苦了,今日林某借薄酒向諸位表達皇上對諸位的慰勞之意,只要諸位忠君報國,林某定然會向上報皇上,來日定然論功行賞,為諸位加官進爵!”

跟著章千總打拼這么多年還出不了頭的人,大多數都是平民百姓出身,平日里來往的人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大老粗,對京城的皇上和伯爺只聽說過,從來沒見過。

遙遠的京城里的皇帝和權貴,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人物。

對待貴族,他們骨子里刻著小人物的卑微與敬畏

甚至于晉王那樣沒用的人,他們也只是在心中不滿,面上絲毫沒有不恭敬。

可今日不同。

他們不但見著了京城來的永昌伯,他還如此抬舉他們,親自向他們敬酒,對于他們來說,這是何等難得的榮耀!

這些心思耿直的人頓時就熱血沸騰起來,將章千總憤怒的目光拋在了腦后紛紛舉起酒碗與永昌伯共飲!

粗獷的男人們只要有酒,氣氛頓時就熱鬧起來,縱然章千總有心阻止,可這些人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住了。

一群武官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多時就一個個喝的臉紅耳熱,與永昌伯大聲交談起來,要是有不知情的人一看,還以為與他們同生共死多年的人是永昌伯呢!

宋長卿靜靜地坐在一邊,目睹著眼前的這場狂歡,與在一邊氣急敗壞的章千總,唇角的笑容泛著冷意。

果然是富貴動人心啊。

而本該與永昌伯一起出面的晉王,卻被人單獨請在了一間屋子里。

“既然是與諸將士同樂,為何不讓本王一起?”

耳邊都能聽得到遠處的喧嘩聲,晉王覺得十分不解。

為他送上酒菜的士兵恭敬地回道:

“晉王殿下身份尊貴,伯爺吩咐了小的單獨伺候。”

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晉王憤而起身,就要走出去,卻聽見門響的聲音,宋長卿走了進來。

“那邊熱鬧不堪,在下想要尋一處清凈地方,剛好就到王爺這里來了。王爺可否與在下閑聊片刻?”

晉王從前認識宋長卿,但與他并不熟。

如今見他尋上門來要與自己說話,心中雖然有疑惑,但還是耐著性子客氣地請他坐了下來。

畢竟宋長卿也是皇兄遣來的人,或許皇兄有什么私下囑托讓他傳話呢?

誰知道宋長卿說的話卻完全讓他意料不到。

“在下聽聞晉王在京城時,曾將秦王世子妃錯認為孝元皇后?”

晉王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心性單純到透明的人了,聽了這話,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挑眉道:

“不過是那時候輕率任性……宋公子怎么會對此事好奇呢?”

“是因為在下覺得秦王世子妃與孝元皇后根本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有些不解罷了。”

晉王回想了一下,宋長卿從前似乎也是見過成歡姐的。

但對于他與成歡姐來說,宋長卿永遠都只是一個外人,他根本沒有必要對他細說自己心中的感受。

晉王很敷衍的回了他:

“那時成歡姐剛剛離世,本王心中苦悶罷了,其實正如宋公子所說,她們并沒有什么相似之處。”

宋長卿心中微曬,晉王也變了呢,不再是從前那個直來直去的脾氣了。

不過這樣也好。

要還是從前的那個孩子,又怎么能抵擋得住他余生的暗無天日呢?

他站起身,悲憫的看了晉王一眼。

“那在下就不打擾王爺了,祝王爺,今夜做個好夢吧!”

宋長卿的語氣讓晉王覺得哪里怪怪的,可他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出來的是哪里不對。

深秋的風拂過虢州的夜晚,雄壯宏偉的函谷關在山巒間投下一片陰影。

白成歡與蕭紹棠伏在草叢中,望著寂靜一片的城樓,身后的草木間潛伏著無數的人影。

雖然與宋長卿達成了協議,但是秦軍這邊并沒有放松絲毫的警惕。

對于敵人,他們從來不會毫無保留的去信任,這是他們最基本的準則。

函谷關內的將士們痛飲一番以后,都已經沉沉睡去,就連往日里最靈敏的斥候,也被永昌伯召回了函谷關之內。

“長卿,多謝你為世叔出的這個主意,等到咱們順利回京,世叔定然記著你的大功!”

永昌伯也醉醺醺的東倒西歪,攀著宋長卿的肩親親熱熱的說道。

今日狠狠的削了章千總的面子,他心里真是高興極了!

宋長卿厭惡的皺起眉頭,望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雙肥手,心中不屑于冰冷交織——

還做夢能回到京城去,就算回去了,怕也是以俘虜的身份!

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命人將永昌伯送了回去。

等到函谷關內徹底寂靜下來,宋長卿才找來了自己的叔叔宋溫德。

“讓人去給晉王報信吧!”

晉王這些日子心情一直郁郁,今夜又飲了酒,雖然沒有如宋長卿所說的那樣做一個好夢,但也很早就沉沉睡去了。

沉夢正酣的時候,卻忽然聽到有人在耳邊大喊道:

“晉王殿下,不好了!逆賊攻進來了!”

“什么!?”

就算是在沉夢之中,晉王也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眼前一黑,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么:

“怎么會,怎么會攻進來的?!”

“來不及細說了,王爺快,快去城樓上抗敵!”

來報信的人晉王也認得,正是平日里守城的一個武官,晉王不疑有他,立刻起身披甲沖了出去!

等到他一路疾跑登上城樓的時候,卻發現有些……不對!

城樓上除了日常值夜的守兵,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人呢?人都去了哪里?既然是逆賊攻進來了,為什么會這么安靜?

晉王回過頭,卻看見陸同帶著晉王府的親兵匆匆趕來。

“王爺怎么一人來了這里?”

“不是說他們攻進來了嗎?你剛剛去了哪里?”

“是誰在王爺面前胡亂說話?哪里有人攻進來?卑職方才被宋公子叫去幫忙,根本沒有聽說有人攻進來!”

晉王凝神朝四下里望了望,只能看見起伏的山巒隱在天地之間。

他稍稍定了定神問道:

“這樣的深更半夜,宋長卿要你們去幫什么忙……”

一句話未說完,忽然聽見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嗤嗤聲,晉王與陸同同時轉頭望了過去。

只見城樓上一陣火花劃過,沖向半空中,高高的炸起來,在月色鋪滿的夜空中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璀璨耀眼的花!

“這是煙花……好端端的,誰在此放煙花?”晉王心頭立刻被一種不祥之感籠罩。

陸同卻是睜大了眼睛,驚恐地道:

“王爺,這不是煙花!這是信號煙,有人在向關外傳迅!”

似乎是為了驗證陸同的話,隨著他的話尾剛剛落下,城樓下面忽然就傳來了一陣沉悶的聲音——

正是厚重的城門轟然開啟!

剛剛還寂靜一片的山巒草木間,忽然就傳來無數的吶喊聲喊殺聲,被夜風裹挾著席卷而來,令人瞬間毛骨悚然!

“王爺,是秦軍來了!他們來了!還有人,給他們開了門!”

陸同顫抖的的聲音被湮沒在函谷關內漸漸起來的各種聲響里,唯有永昌伯憤怒的聲音格外清晰:

“晉王殿下!是你干的!你居然通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