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杜盈雪在秦娘房里鬧了一出,鸝鶯館總算徹底消停了下來:杜盈雪被貶為三等舞姬不說,連帶著那個素來就愛貪姑娘們小便宜的青青也一并被攆了出去——鸝鶯館如今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安靜祥和。
這一個多月府中也曾安排過兩場歌舞,不過杜盈雪作為三等的舞姬只能在眾姑娘后面當個背景,再沒了出風頭的機會。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偏巧前陣子老夫人憐惜三少爺讀書太過辛苦,特地撥了自己房里一個一等大丫頭去三爺身邊服侍。那丫頭聽說不但伺候人是把好手,模樣也極是俊俏,這一來二去,兩人便好上了——你儂我儂,蜜里調油的時候,誰還記得起她杜盈雪是誰?如此,杜盈雪不但丟了領舞的差事,在三少爺那兒也失了寵,從前巴結討好她的如今都恨不能離她離得遠遠的,那些被她欺負踩賤過的也紛紛趁這時候落井下石。如此日復一日,杜盈雪真成了鸝鶯館中可有可無的擺設,從前盛氣凌人的氣勢更是半點也使不出來了。
與此同時,蘇謹晨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因秦娘有心安撫,蘇謹晨雖然仍在受罰期,可每日分給她的衣服卻比從前少了大半,她只要拿出一個多時辰把衣裳洗完晾干,其他時候都可以找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做,比館里每日練琴唱歌跳舞的姑娘們還要自在,連綠蘿都忍不住抱怨,要是早知道活這么好干,當初無論如何就該爭著搶著跟她一起受罰才是。
轉眼到了八月,天氣漸漸涼快起來。空氣中都飄灑著桂花的馥郁香甜。
蘇謹晨約了綠蘿去采桂花。
“回頭咱們問廚房要了糖跟鹽,可以做些桂花蜜存著……”蘇謹晨一邊摘一邊感慨,“要是能把廚房也借咱們用用就更好了,我做板栗桂花糕給你吃……”
“你還會做這些啊?”
“是啊,從前在家常做的。”蘇謹晨莫名其妙地看向一臉詫異的綠蘿,“這很奇怪么?”
“不是不是,”綠蘿兩手趕緊擺了擺,“我還以為……”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想起了什么,滿臉認真地問道,“若熏,大家私底下都說……看你的行事做派,從前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是真的么?”
蘇謹晨臉上的笑容不由淡了幾分。
“其實我也覺著你跟我們不一樣……雖然也說不上是哪兒,但你……嘿嘿……”綠蘿憨厚地笑了笑,“你人長得好看,又能讀書斷字……就連平時說話走路都……哎,我也說不好,反正你跟我見過的姑娘都不一樣。”
此刻綠蘿既然已經有了懷疑,自己若一味否認只會適得其反……她想到這兒,索性垂著眸,半真半假道,“我家從前雖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之家……但也還算過得去……只是后來哥哥們不成器,把祖上留下的家產全敗光了,這才……”說著,眼里竟隱隱有了水光。
“……原來是這樣……”綠蘿不由嘆了口氣,感動深受道,“其實我也跟你差不多,當年我爹生了重病,家里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下面的弟妹都還小,也就我還能值兩個銀子……”說到這里,綠蘿的眼眶也有些紅了。
兩人各自沉默了片刻,才聽她繼續道,“那你想沒想過……等過了二十要怎么辦?”
蘇謹晨默默地搖了搖頭。
“你是想留在府里配人……還是回去找你的兄弟?”
蘇謹晨又搖了搖頭。配人是不可能的,至于她那些兄弟……呵!
“我也是,”綠蘿點頭道,“我娘早兩年已經帶著弟妹們改嫁了。我不想再去給他們添麻煩。”她說著,又打起精神來,“我早都想好了,這幾年我也存了一筆錢,等過了二十,我就出去租個小鋪面,做點小本生意,自己養活自己。你若是沒地方去,等到時候也來找我,咱們姐妹還可以一塊兒,你說好不好?”
蘇謹晨一愣,趕緊點點頭,“那你想要做什么生意?”
“我……嗯……我想開個成衣店。
”綠蘿的臉上又有了早先的神采,興致勃勃道,“到時候既能賺錢,又有漂亮衣服穿,你覺得怎么樣?”
“很好啊。”蘇謹晨點頭道,“不過開店很麻煩的……既要租店面,又要雇人,還要招攬生意,當然最重要還是手藝跟眼光……你要是真的想做,也得早早規劃好了才行,”她想了想,又笑道,“等我到時去給你打個下手……衣裳我雖然不會做,不過刺繡還算拿得出手。”
“那敢情好呢!”綠蘿高興道,“你要是肯去,就算什么都不做,肯定也能招來不少客人……”
“哪有這么夸張……”
“我說的是真的!就這么定了!到時候你就是店里的活招牌,所有新作的衣裳都先給你穿……”綠蘿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客似云來的場景,“咱們的生意鐵定好!”
蘇謹晨也不由跟著笑起來。
開一家店鋪……或許還會有更多機會打探娘親的下落吧……
兩人興沖沖地合計了好一會兒,不知不覺,天色也漸漸暗了,她們這才趕緊用帕子包起摘好的桂花,急匆匆往鸝鶯館趕。
“不要……唔……你……放開……”
極輕的聲音……隱約是從不遠處的假山里傳出來,蘇謹晨跟綠蘿腳步一滯。
“……你聽到了沒?”綠蘿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
“……”蘇謹晨猶豫了一下,才期期艾艾道,“嗯……好像……是有聲音……”
“我聽著怎么……”她稍一遲疑,“走,咱們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