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轉

第二十一章 哥哥

宣惠下意識地去看裴敏中,發現他也上了馬,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后面。

她點了點頭,說:“那封信是我寫的。我……”

梁瓚打斷了她的話:“以后不要再做這些事情了,國事自有父皇和朝臣操心。你是公主,地位尊貴,朝政再如何壞,也不會影響到你。你只管修身養性,待日后嫁個好夫婿,相夫教子就好了。”

宣惠聽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辯道:“三哥這話說得有些太泄氣了。我們是龍子鳳孫,這天下是我們梁家的,是太祖皇帝傳下來的。既然你我姓梁,受百姓供奉,就應該有一份責任在身上!否則日后,毛之不存,皮將焉附?”

梁瓚沒有說話,只將韁繩遞到了宣惠的手中,說:“你試試讓它換個方向。往左就拉緊左邊的繩子,往右就拉緊右邊的。”

宣惠回轉身,盯著梁瓚的眼睛說:“三哥!你為什么要回避我說的話?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梁瓚對上宣惠的目光,問道:“二哥比我年長,比我有威望,后宮里有貴妃,朝廷里有武進伯。你為什么不找他,反來找我?我既無官職,也沒有差事。除了一個新封的王爺,什么都沒有。”

宣惠一時語塞,只好敷衍道:“我……二哥整日里只知道與一幫文人吟詩作畫,于時務一竅不通,迂腐得很。我找他有什么用?況且,他歷來不愛跟我們姐妹說話。我說了,他也不會聽的……”

梁瓚嘆了口氣,摸了摸宣惠的頭發,兩腿一夾馬腹,棗紅馬便又小跑起來。

他幽幽地在宣惠耳邊說道:“有些責任不是我們想擔,就能落在我們身上的。一個不好,就會萬劫不復。覬覦皇權,狼子野心,這樣一個罪名壓下來,你我都承受不起,還會連累身邊的人……”

梁瓚想起小時候太后對姐弟二人的那些責罵,心里更痛,說:“我自己倒不怕什么,可是還有長姐……”

宣惠的心情很復雜。她一方面很清楚梁瓚的顧慮,之前裴敏中告訴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可是在內心深處,她對梁瓚,這個后周朝的開國皇帝,還有很多期待。

她期待他無所不能,心志堅毅,把憂國憂民放在心里。可現實卻是如此。

宣惠矛盾極了,她很清楚不能貿然把梁瓚拖下水。否則,如果張家或田家發覺梁瓚干涉朝政而對他下手,一旦如前世一樣大難臨頭,那大周也就只有一個周朝,而不會有前周后周之分了。

梁瓚看著宣惠皺成一團的小臉,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眉心,笑道:“這么發愁啊?眉毛都擰成一團了。你不用擔心將來,日子過不下去了,總可以來找三哥。你三哥雖然不濟事,自己家里總還是說了算的。”

宣惠突然覺得前世的自己非常的可憐,誰都沒有,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她很羨慕前世的宣惠,有疼愛自己的父親、母親、兄長、姐姐。

宣惠眼圈紅了,怕梁瓚看出來,忙低下頭,手里拉了拉韁繩,故作輕松道:“三哥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去了,可不要對我管頭管腳的。”

梁瓚笑了起來,道:“好,你守規矩我自然不會管你。”接著,他又輕聲說了一句:“你自己若有什么為難事,可以派人給我傳話。雖然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裴九是個可靠的人。”

宣惠聯想起上次裴敏中給她的承諾。也許,能幫助她的不是梁瓚,而是裴敏中。

過不多時,太陽便有些偏西。梁瓚掏出懷表看了看,吩咐道:“去把公主的轎子備好,該回宮了。”

宣惠使人叫了沅湘和采薇回來,兩個人的臉均是紅撲撲的。沅湘看起來似是有些羞赧,而采薇則笑容滿面,顯得格外高興。

宣惠奇道:“你們倆一同去騎馬,怎么一個繃著臉一個咧著嘴?”

采薇眨了眨眼睛,笑道:“回公主的話,等回了咱們宮里,奴婢就跟您說。”

沅湘急道:“你這個臭丫頭,不許編派我!”

一群人正往外走著,卻迎面碰到了裕王梁璟帶著許多書生打扮的人進來。

梁瓚等人忙上前見禮,梁璟笑道:“三弟今日好興致,還帶著三妹妹一起來西苑玩。”

梁瓚道:“父皇吩咐我教三妹妹騎馬,故而今日來了西苑。有些日子沒在崇文館見到二哥了,今天來西苑是要開文會?”

梁璟得意地說道:“我哪里能和三弟比呢,你是個富貴閑人,有空兒帶著妹妹們玩。我可是……咳咳,我覺得崇文館的學士們都講得太過泛泛,新近延請了大儒,專門給我講經世治學之道。今日邀了些京城有名的學子,以文會友,討論討論學問。”

梁瓚皺眉道:“西苑乃是禁苑,等閑不得入內。不知二哥此番可有告知父皇,不然若有內眷在此,怕是……”

梁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耐煩地道:“些許小事,如何勞動父皇。我找人問過了,今日沒有宮中內眷到此。西苑宜福館的桃花如今開得正好,找這些才子來吟詠一番,也是一段佳話。三弟不必操心。”

這次是宣惠穿越來后第一次與梁璟正面對上,覺得此人頗有幾分已經自詡了太子之位的意思,在眾人面前也如此鼻孔朝天,只怕是個志大才疏的。怪不得連李靜媛都瞧不起他。

宣惠上前告辭:“二哥來的正是時候,再過些時日這些桃花便要凋謝了。到那時,隨風飄零幾片,落入泥濘幾片,可就再沒有掛在枝頭的風光了。”說罷,拉了梁瓚就走了。

裴敏中跟在后面,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

宣惠公主近日來與安王走得很近,似乎對他生出了一種天然的信任,還有幾分維護。往日里跟在薛元翰后面表哥長表哥短的情景再不見了。

裴敏中心中有幾分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竊喜。

回到承乾宮,賢妃直接從殿里接了出來,看見宣惠臉上笑嘻嘻的,便放下心來,問道:“今日只安王你們兩個去了?怎么學的?可還想接著學?”

宣惠走到炕邊坐下,喝了一大口茶,這才說道:“三哥帶著成國公世子去的,說是他武藝好,能護著我。三哥給我準備的馬可小了,騎上去一點兒也不好看。我就非要騎三哥的馬,他沒辦法,就帶著我跑了幾圈。”

說到最后,宣惠嘻嘻地笑起來。

賢妃聽見裴敏中也去了,不由眼睛一亮,道:“你們騎馬裴世子做什么呢?你可跟他說話?”

宣惠沒有留意賢妃的語氣,邊吃點心邊說:“他就在一旁看著啊,不是說當護衛嗎?當然就守在邊上了。我沒怎么跟他說話,就問了兩句表哥的事情。”

賢妃暗暗郁悶了一下,這女兒還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以后還得慢慢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