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站著蔫頭耷腦的賢哥兒和一臉壞笑的薛允晟,香薷小聲問道:“您二位怎么不進去啊?”有賢哥兒這個親兄弟在,若是鬧出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太難堪啊!
“我們是望風的!”薛允晟笑道。
香薷與香櫞對視一眼,莫非里頭那位就是日后的儀賓?
賢哥兒滿臉都是不情愿的表情,小聲嘀咕道:“小六哥,能不能你做我姐夫啊?要是小五哥做我姐夫,我覺得我命不久矣了……”
“皎皎,你想不想去江南?”屋內,薛允明看著卸盡釵環的皎皎,心跳慢慢地變快了,這里就是她的閨房啊……
“……江南?”皎皎原本坐在妝鏡前低著頭,手指緊張地擺弄著衣帶,聽見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禁驚訝地抬頭。
薛允明想坐下說,可環視房間一周,除了她的床就沒別的坐的地方了,只好上前一步,蹲身在她面前,看著她笑道:“京城有些是非,不能安心讀書。我想像父親年輕時那樣,去嵇山書院或者江南旁的書院,潛心讀書。等三年后的秋闈,再回來應考。”
“你要去三年啊……”皎皎心中一陣失落,“今年的秋闈,你,你沒打算考么?”
“原本今年也可一試,可我昨日決定還是去江南游學三年再說。畢竟年紀不算大,出去見識見識,倒比困在京城強些。”
“哦……”聽他已經做了決定,皎皎很是難過。
“怎么樣?想不想與我同去?”薛允明看著她失落的樣子,唇角揚起一絲笑。總算他猜得不錯,皎皎終究還是喜歡自己的。
“同去?”皎皎心中一動,又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怎么跟你一起去啊……哪有跟著表哥出去讀書的……難不成你要我扮祝英臺?”她笑了一下,笑容又消失了:“我爹娘不會同意的……”
“不能跟著表哥,總能跟著相公同去。我聽說好多人都是帶著家眷在書院讀書的……”薛允明目光炯炯地看著皎皎。
“相公?”皎皎一時沒明白過來。等看見薛允明的眼神,她紅了臉,嬌羞地推了他一把:“你胡說什么呢!”心中的花卻悄悄地盛開了。
一推之下,薛允明沒有摔倒,反而順勢拉了皎皎的手,柔聲道:“我母親今日上門來提親,長公主說要看看你的意思。我怕你不愿意,就連夜過來問你……”
“我現在雖然只有秀才的功名,可六年之內我一定能掙個兩榜進士的出身。若你不愛在京城待著,我就讓小六襲了家里的爵位,咱們倆一起出去游遍大周,好不好?”
和他一起游遍大周啊……皎皎面上還羞澀地笑著,心卻已經飛到了他為她編織的夢里。他的手,大而溫暖,十指緊緊地扣著自己的手,他的人也應該是這般踏實可靠的吧……
“那,那你可不許反悔……不然,不然我惱你一輩子!”
年少時,總把一輩子掛在嘴邊,我一輩子都對你好,我這輩子都愛你,我一輩子不理你,我惱你一輩子……仿佛一輩子很快,眼前的這點愛、這點恨都能撐過一輩子……
兩兄弟并騎走在回家的路上,薛允晟問道:“哥,你真打算去江南啊?在京城不也一樣讀書么?”
“皎皎在京城一日,太子便一日不能定下心來。與其他日橫生是非,不如一走了之。”薛允明又恢復了往日面無表情的冷峻模樣。
“如果你跟皎皎訂了親,大家又是一起長大的……太子應當不會,不會做得太絕吧……”薛允晟有些猶豫地說道,“你又何至于還要放棄家里的爵位?”
“你看你自己的話里,‘應當’、‘不會吧’,都是這樣不確定的詞。”薛允明眼神定定地看著前方昏暗的路,“我不可能拿我跟皎皎的將來,去賭太子會不會如何。況且,我于這個爵位并沒有什么留戀,也只比你大了片刻。你就當是替兄長操勞吧!”說完,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重任就交給你了!”
薛允晟撇了撇嘴,說道:“說得冠冕堂皇,你帶著心愛之人去了江南逍遙自在,把我扔在京城對著怨氣沖天的太子。”
“太子很聰明,不是耽于情愛之人。更何況,還有皇后娘娘管教,后宮還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本就是一毫不能放松的位置,太子心中有權欲,很快就會想明白的。”
同年七月,禮部呈上太子妃人選名單,避開了所有開國功臣家的適齡女子。經過帝后的精心擇選,最終定下國子監祭酒沈宜之女為太子妃,以及光祿寺少卿王琮之女和大理寺正曹鼎之女為東宮選侍。二女在來年二月太子大婚后,再行入宮。
九月,成國公府為大小姐裴明月舉行了盛大的及笄禮,皇后與貴妃一同親臨國公府,為明月郡主做笄禮的正賓和贊者。
東宮送來了三個錦盒,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八塊品相極好的芙蓉玉籽料。一張潦草的字條夾在里頭,上面寫著:知你鐘愛,特做賀禮。心之所愛,不敢擅專。隨心雕琢,莫負美玉無瑕。
不久之后,遼東烽煙再起。扎克丹遞來稱臣表,請求大周出兵援助。梁瓚調遣精兵十五萬,派宣大總兵秦朗率軍前往,昌邑伯次子薛允晟隨軍。
十月,明月郡主與昌邑伯長子薛允明定親。十一月婚禮后,兩人便隨成國公與長公主南下。
宣惠站在船頭,運河上冷冽的風將她的披風高高地吹在半空中。她忽而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狼狽地從京城南下,走的是同樣的路。
“想什么呢?”裴敏中出艙來找她,見她正發呆出神,便笑著問道。
“我在想,我這一輩子好像已經過了半輩子了……”
裴敏中用披風將她裹在懷里笑道:“一個女兒被人拐跑了,不準備再給我生一個嗎?”
宣惠抿嘴笑,伸手點了一下他的額頭,沒有說話。
船上不知哪個角落里,又傳出了咿咿呀呀的胡琴聲,一個蒼老的聲音正荒腔走板地唱著那首《舟過吳江》:“流光容易把人拋喲,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全文完。[]